崔雪看着余生，平静道：“你怎么来了？”
余生坐在她身边，枕着手臂，看着窗外莹莹的月光：“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来。崔警官，这里却不是你的家。你是人类，山中岁月不适合你。”
崔雪笑了，皱着眉头道：“你觉得我还是人类吗？经历了那些事，我作为人的三观早就被颠覆了，我见到了这个世界以科学为名义中人性最大的恶意，见到了传说中才会存在的生物……如果不是你，我差点成为林木森的试验品。余生，或许，人才是这个宇宙中最邪恶的生物。你永远不知道和你擦肩而过的是不是变态杀手，你的邻居会不会看你过得太好就翻墙过来杀了你全家，你的保姆也许会纵火烧了你老婆孩子，过马路也许会遇上肇事司机，走夜路会被抢劫……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恶，太多太多的不公平。等级森严的人类世界就是一个金字塔，有人在顶端俯视大地，有人在底层见不到蓝天……我恰好被永恒地关进了黑暗的底层。”
余生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回答。
“至少在这山中，我知道花草树木是没有恶意的，它们开花结果凋谢枯萎都有大自然的规律。熊会吃人，狼会吃人，我一眼就能认出，我不用剥开层层谎言去分辨真假。植物和动物没有伪装，它们让我觉得安全。”崔雪眼含泪珠。
几年过去了，她心中的惶恐还未消散，午夜梦回时，林木森那张脸还会在梦魇中死死缠着她，一遍又一遍把野牛头罩在她的脑袋上，每一次她都无法动弹，如砧板上的肉，任他摆布。
——欢迎回来……我的米诺陶洛斯。
这句话，就是噩梦的开关，一次次让她在梦中重复那地狱般的灾难。
林木森冰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像一根根锋利的刀片切割着她的皮肤。
崔雪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大声尖叫又想要跪地求饶，她惊恐得瑟瑟发抖浑身无力。
“嘘……别乱动。”他的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像给她施了定身术，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他从玻璃柜中，拿出那颗巨大的野牛头，湿哒哒地走了过来。
“欢迎回来……我的米诺陶洛斯。”他充满魅惑地笑了笑。
“哐哧——”一阵腥臭后，崔雪的眼前一片黑暗，湿漉漉的牛头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突然，林木森闷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余生丢下手中的木棍，把牛头从崔雪脑袋上拔了出来，几乎窒息的崔雪凶猛地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老妪披散着花白的头发带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挣扎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荆棘！”余生扶住老妪。
老妪却死死盯着地上的林木森，一把推开余生，冲到了林木森跟前，张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恶狠狠埋入了他的脖子中。
鲜血喷射而出，林木森猛地瞪大眼，拼命挣扎，双脚踹了几下，终于在战栗中停止了呼吸。
老妪宛如一头饥饿的猛兽，啃噬着林木森的血肉，锋利的爪子扒开他的腹腔，扯出黏糊糊的脏器和肠子，大口大口地吞噬着。
余生静静地站在一旁，眼角跳了跳，温柔地扶起崔雪，轻轻捂住了她因为惊恐而无法闭上的双眼。
在血肉的滋润下，老妪身上的伤痕逐渐消失了，她从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太婆变成了明眸皓齿的妙龄女子，光滑的肌肤完美无瑕。
她心满意足地从林木森空荡荡的肚子中抬起头来，那张脸上布满了鲜血，狰狞中带着让人惊悚的美貌。
“你吃吗？”她伸了个懒腰，晃动着胳膊和肩膀，是饱餐一顿后的慵懒迷人。
乌黑长发丝丝缕缕挡在胸前，与肌肤的白碰撞着，那份妖娆，让人难以抗拒。这是林木森最初捉住她的模样，一个妖娆的美女子。
原以为林木森贪图她美貌欲行不轨之事，却不料只是把她关在笼子中，做各种奇怪的实验。
他不给她吃活物，每天在日记本上记录着她衰老的过程，拍下她皱纹一点点爬满她的肌肤……他对她，根本就没有一丝正常男人应有的欲念，他只是狂热地研究着她，研究着漫长生命和神秘大自然赐予她的神奇之处。
若不是她佯装死亡，他不会打开笼子让她有机会逃脱。
林木森……让山鬼荆棘第一次尝试到了什么叫恐惧。
“不吃。”余生摇头，扶着崔雪走了出去。
荆棘狞笑着把心脏拽在手心，长叹了一口气：“啊，忘记你一直是吃素的。”
说罢，把心脏一口塞进了嘴里。
余生毁掉了林木森那些可怕的研究，一把火烧了这座屋子。
荆棘带走了两个畸形的孩子，惊魂未定的崔雪走下山后，在老方家吃了东西睡了一晚上，在下山的路口出徘徊了一阵，选择了重新回到山中。
她已经害怕人类了。
“总有一天，饥饿难耐的荆棘会吃了你。”余生毫不客气地警告崔雪。
“我知道。”崔雪伸出手，在山风中晃动着指尖，“我是人，你们是山鬼，本就不是同类。我无法吃生食，她只对血肉有兴趣。我不过是她勾引男人的工具罢了，或者，我只是她储备的一个食物。”
“跟我走吧，我带你下山去。她拦不住我。”余生不忍崔雪这样自甘堕落放弃自己。
崔雪望着夜空，突然笑了：“余生，你们早已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宛如神一般存在，却又像鬼一般食人，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余生淡淡道：“我们只是物种进化的结果，地球最早一批侥幸存活下来的高等智慧生物。进食习惯其实是可以改变的，在发现火之前，人类一样茹毛饮血。山鬼，算不得什么。地球上还存活着其他神秘高等智慧生物，只是普通人类不知道而已。其实在浩瀚的宇宙中，还有一双双更为高级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地球上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宛如蝼蚁。”
崔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真是奇妙的宇宙，但依旧逃不开弱肉强食的局面，不是吗？”余生，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余生想了想，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也许，死亡能给我答案。”崔雪快速攀上窗沿，微笑着拨开余生阻拦的双手，摇摇头，“再见，余生。”
她纵身一跃，坠入了月光下的黑暗中。
余生看着她，如同一只残缺的蝴蝶，眨眼就消失了。
“多可惜，不如让我吃了。”荆棘冷笑着看着窗外，复杂的神情中依稀带着一丝难过。
两个畸孩一左一右抱着她的小腿，嘤嘤哭了起来。
“再哭，妈妈就把你们吃掉哦。”荆棘不耐烦地说道，两个孩子立刻乖乖捂住嘴，两张丑陋的脸上挂满了泪花。
温泉池中，两个女人浸泡在血水中，孤独地望着漫天的繁星，星辰却并未答复她们关于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