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90年,武则天废唐睿宗李旦,称帝后改国号周,年号天授。
改朝换代后,李唐王族忠贞大臣纷纷遭遇不测。
曾进宫为唐睿宗祈福的陆云玺也成为了暗杀对象。天子乃真龙庇佑,前朝天子已废,这龙还留着做什么呢?
十日后,一道密令自宫中传出,御龙使派出一队精骑在子夜重重包围了湖心小筑。
夜空乌云滚滚,疾风吹得荷花东倒西歪,只有黑色铠甲隐隐撞击出重重杀气。
一只手臂高高扬起,肃杀的空气中被一声沙哑的嘶吼刺破——
“杀!!”
瓢泼箭雨自四面八方涌入湖心小筑!
嗖嗖嗖嗖嗖!
沾了火油的长箭划破夜空,带着闷热的空气刺破门窗,飞入屋中。
火光瞬间照亮了黑夜!
“哐当”几声,矮几上的酒壶和杯盘被击得粉碎。
砰砰砰砰砰!
火箭射在桌上,地上,墙上……眨眼间,熊熊火焰顺着洒落的酒噗噗燃烧了起来。
陆云玺快速从床上跳起,扯过被褥冲到董父房间,江城子早已把董父护在了怀里,整个大床已经烧成了火海。
董父肩头中了一箭已经昏迷,江城子替他捂灭火焰,掰断箭身,掀了桌子躲在角落。
湖心小筑,立于湖上,没有地下通道和暗室,御龙使把整栋小楼围得密不透风,箭势越来越猛,直接把这里射成了刺猬。
陆云玺看着满目疮痍的屋子,默默拽紧了拳头。
“连累你了。”他看着江城子,心中愧疚不已。
浓烟呛得江城子连连咳嗽,火势越烧越大,三人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出去看看,你带着董父躲一躲。”陆云玺踩灭被褥丢进冰缸中又捞起来,这才披在江城子身上,“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麻烦你替我照顾董父。正门的木板下埋了一些金子……”
江城子猛地拽住他的手腕,秀气的脸上沾满了烟灰:“不许胡说!”
“我与江兄如此有缘,生怕连累了你性命。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也不必替我操心婚姻大事了,有你日日来陪我喝酒赏月,我还娶什么老婆。”陆云玺淡淡一笑,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江城子红着眼圈,似有千言万语,终究笑了笑,轻轻松开了陆云玺。
一队火把穿过木桥,近距离围住了湖心小筑。
御龙使跃下黑马,拔出长刀,整齐列队,刀光剑影中,全是一张张冷冽阴寒的脸。
“啪!”一滴雨点落在刀刃上,发出脆响。
头领的眼睛眯了眯,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啪啪啪啪啪啪……”豆大雨点陡然落下。
陆云玺掸了掸肩头的灰,大步垮了出去。
火光中,他目光炯炯,怒意掀翻了衣角,满湖的水翻滚了起来。
夜风中,雨势渐大,瞬间就淋湿了他的衣衫。
“杀!”头领怒喝道。
长箭如雨,朝着陆云玺激射而来。
突然,刺破雨滴的长箭齐齐停顿在了半空中!
几只长箭在距离陆云玺几寸的地方被屋内丢出来的矮几砸断!
三个一动不动的御龙使直接被砸下高马!
“啪——”雨滴再度落在地上,激起了一圈涟漪。
刀光再度朝着陆云玺扑了过去,眨眼又飞了出来!
陆云玺捡起一把长刀,左右开弓,啪啪刀背拍在御龙使头上,摇晃的头颅瞬间让人晕倒在地,很快,陆云玺杀出了一条血路,但倒下一圈人,迅速有一圈围了上来,箭雨扑面而来,任由陆云玺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这样的人海战术。
“轰!”陆云玺猛一跺脚,地上木板片片碎裂,在半空旋转成了一个龙卷风状把他重重围住。
陆云玺一声怒喝,木片宛如暗器,刷刷刷飞了出去,御龙使立刻又倒了一地。
但那黑色铠甲自湖心小筑起,一路蜿蜒致黑暗深处。对付一条龙,朝廷当然要准备好足够的人马。
巨大龙头自陆云玺肩头探出,咆哮中,天空乌云翻滚聚拢在湖心小筑上空,闪电利剑般劈下,御龙使在惨叫声中再度倒下十余人。
疾风自陆云玺袖中穿过,穿着沉重铠甲的御龙使也无法抵御那狂风,纷纷栽倒在地。
长箭从未停歇,长刀次次逼近,任陆云玺如何神通广大,都无法踏上木桥,他又不忍屠杀无辜,一次次手下留情换来的是更为凶狠的攻击。
大雨浇灭了火焰,湖心小筑却早已烧成了废墟。
江城子抱着昏迷的董父缩在角落,担忧地望着那片刀光剑影,心中早就揪成了一团。
突然,他在那片黑暗的铠甲中发现了几双精亮的眼睛!
“不好!”他明白这些蝼蚁般的人类不过是打头阵消耗陆云玺精力,真正厉害的躲在人群中蓄势待发!
果不其然,几条触手巨蟒般从人群中探出,闪电一样捆住了陆云玺把他甩到了半空中,锋利的小刺瞬间刺入他的肌肤中贪婪地吸食着龙的精血。
江城子藏好董父,拾起长刀,踩过门柱,跃上半空,“刷刷”两刀砍掉触手,鲜血喷在在他脸上,反手又是一刀砍掉再度袭来的触手,拽着陆云玺的胳膊把他护在身后。
两人气喘吁吁对视一眼,脸色苍白的陆云玺一脸讶异。
江城子喘了粗气,满不在乎地笑笑,松开了他的胳膊。
黑色队伍河流般分开,三个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来了。”江城子又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紧紧握在手中。
陆云玺轻轻拨开他,站在了前面。
两人手握四刀,凝神屏息,迎上了那四人。
一个瘦小男子取下碍事的头盔,猛地张大嘴,两条触手从口中飞了出来!
一个胖子耸了耸肩,两条巨大的触手自肩头窜了出来!
边上的瘦高男子突然挺了挺肚子,两条触手瞬间从腹中涌了出来,朝着二人冲去!
陆云玺和江城子一前一后默契十足,以双刀与触手相搏,一时半会儿没分出胜负。
突然,人群中一条触手再度窜出,往废墟中一探,直接缠住董父甩了出来。
“董父——”两人惊呼一声,都走了神。
“我去!”江城子让陆云玺掩护,自己纵身跃上屋顶,想要救被触手卷在半空中的小人儿。
长刀刚砍掉触手,他把董父抱在怀里,一道黑影闪过,江城子的眉毛跳了跳,胸前一口碗口大的黑洞,鲜血喷射而出。
他憋着一口气,把董父放在地上,跌跌撞撞回过头去,人群中一双艳丽的眼睛冲着她眨了眨。
“江兄!”陆云玺想要护他,几条触手却把他团团围住,脱不开身!
江城子提着刀,捂着空荡荡的胸口,追着那条卷着心脏的触手,嘴里喃喃道:“还给我……不是我的……”
一说话,嘴里瞬间涌出了几口血沫。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提到的手也在瑟瑟发抖。
“还给我……”他摇摇晃晃追着,踉跄的步伐越来越慢。
“哐当”一声,长刀坠在地上,江城子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在了湖中。
几乎同时,失神的陆云玺被触手一圈圈缠住,黏糊糊的触手淹没了他的头顶……
江城子的尸体漂浮在湖面上,腰间挂着的罗盘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光芒逐渐包裹了他全身,胸前的伤口缓缓愈合,重新长出了一颗咚咚跳动的心脏。
江城子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从水中站起,手中的罗盘光芒万丈,飞出无数水滴,准确地摄入了御龙使的喉咙中,那条漫长的队伍瞬间倒了一大片。
“噗嗤”几声,陆云玺的长刀吃力地划开触手,自半空坠落,晕了过去。
万千雨滴汇入罗盘中,江城子的食指在罗盘上快速滑动,雨滴顺着他的指尖射出,触手被射得节节败退仓皇而逃。
“撤——”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队伍中传出,御龙使在全军覆没前,快速撤出了湖心小筑。
江城子收起罗盘,把陆云玺和董父搬到屋檐下,倾盆大雨如悲伤的眼泪笼罩着这片断壁残垣。
江城子探了探二人的鼻子,虽然微弱但并无大碍。
他看着陆云玺湿漉漉的脸轻轻抚开他皱紧的眉头,缓缓握住他冰凉的大手,闭上双眼,挣扎着在他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微光顺着江城子的嘴唇沁入了陆云玺伤痕累累的皮肤,消除了他记忆中关于江城子的一切。
所有画面中,江城子都在陆云玺的回忆里化作了齑粉,风一吹就消散了——
两人开怀喝酒,微光突然照亮了江城子,他的身躯瞬间消散,只有陆云玺一个人端着酒杯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两人骑着骏马扬鞭狂奔,但微光中的江城子连人带马消失了,只有陆云玺飞舞的衣裾和扬起的马鞭停顿在了画面中。
两人秉烛夜谈,手握书卷相视一笑,突然微光闪过,江城子化作齑粉消失在了亮光中, 手中的书坠在地上,激起了一阵尘埃,尘埃停顿在空中,陆云玺俊朗的侧脸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
圆月高悬,两人举杯邀月,微光飘过,江城子自脚到头散成了粉状,带着晶莹的光芒消失在了银色的月光中,连地上的影子也消散了。
……
那些关于江城子的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