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换上便装回到家,又变成了一个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
那头炫酷的银发也成了早衰的迹象,让人怀疑他肾不好。
何谓早年丧妻,留下一个闷声闷气的儿子何其多,自小就不合群,一天到晚埋在书堆中,看的全是关于宇宙外星人之类的闲书,还好何其多成绩不错,何谓又是个大老粗常年不在家,也懒得去管儿子,这次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也让何谓脸上有光。
何谓单身多年,一心赚钱,但七大姑八大姨们没打算饶恕他,从他满头银丝怀疑他肾亏,不见女人又怀疑他生理有毛病,最后猜测他喜欢男人,何谓堂堂一个大男人被闲言碎语逼得无处可走,只得和一个女人谈起了恋爱。
那个女人在居委会工作,热情开朗,和出轨的丈夫离异后被人介绍给了何谓。两人不咸不淡地交往了几个月,女人催着何谓结婚,吓得何谓再也不敢见她了。从此,何谓“身体不行”的流言,瞬间在永川城妇女八卦圈传开了。
“你一天到晚在画什么?”何谓洗完澡出来,看到儿子还在画画。
“画我的女神!”何其多嚼着口香糖,速写本上全是同一个通体雪白的马尾女人。女人穿着银色的紧身衣,前凸后翘,但长相大概是因为何其多的技术不过关,五官与普通女人似乎有些不同。
“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喜欢水手服少女吗?”何谓简直看不懂现在的小屁孩审美。
“错,小男孩喜欢大姐姐,老男人才喜欢小女生。”何其多关上速写本,认真地父亲讨论起了起来。
为了儿子安全着想,何谓买了好几处房产,这套房子直接写了何其多的名字。所谓狡兔三窟,何谓在这个家中绝不开通工作手机,断绝与御龙使的一切联系。
这处位于市中心的高档住宅有两百多平米,落地书架围着客厅走了一圈,客厅直接变成了书房,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原木书桌,地球仪在桌上安静地旋转着,一看就是书呆子的住宅。
“哟,看来我儿子真的长大了。”何谓感叹了一句,直接走进了卧室,从窗帘缝隙中警惕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跟踪,这才放心地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何其多躺在沙发上,翻动着速写本,整个本子的图画连成了完整的流动画面——
一团炭笔涂黑的画面中,是永川城十年前的黑夜。
线条缓缓涌动,退后,露出了中央唯一有光的地方,两个巨大的垃圾桶旁,堆满了秽物,纸板下露出了一截手臂。
一个撑着伞的小男孩穿着雨靴站在小巷口,路灯微弱的光照在他身上,他看着两只硕大的老鼠吱吱啃噬着一只断臂,鲜血顺着雨水蜿蜒流进了下水道。
巷子深处,一双阴沉的眼睛躲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小男孩。
小男孩尖叫一声,拔腿就跑。他一口气冲回家,拨通了报警电话。
半小时后,警察来到巷子里,只看到了一截假人模特的手臂,警察笑了笑,以为男孩眼花了。
小男孩的爸爸经常不在家,每天他都到隔壁阿姨家吃饭,爸爸给阿姨很多生活费,都被阿姨给他儿子买了新玩具和牛奶,小男孩吃得很不好,阿姨的儿子却在厨房偷偷吃土豆烧牛肉和羊肉汤。
小男孩很懂事,为了不让爸爸担心,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爸爸少给一点生活费,多给他一点零用钱。每次填写爸爸的职业,他都老老实实写上两个字:工人。他只晓得爸爸很忙,可以赚不少的钱,工作很辛苦常常不回家,因为爸爸身上时常有伤痕,也让他明白爸爸的工作很危险。
小男孩心思细密,从不多嘴,成绩优秀,像个稳重的小大人,除了被顽皮的同龄小孩欺负,他几乎没有别的烦恼。
小男孩最大的心愿就是快快长大,可以看得更高,更远,可以看到蓝天深处,可以看到黑夜尽头,看向银河系,看完整个宇宙。也许在遥远的地方,会有一个孤独的小孩,可以和他聊聊天,毕竟早熟小孩子的孤独,大人是和幼稚小孩是无法理解的。
自那以后,小男孩每次路过小巷,都会快速冲过去,他知道自己看到肯定不是假人手臂,因为地上有血,有腥臭,还有老鼠在吃人肉。
他曾经试探问起附近的小商铺老板,好像大家对巷子中的一切一无所知,连捡垃圾的婆婆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依旧早起去垃圾桶找塑料瓶和纸壳。
只有小男孩知道,那场雨隐藏了黑暗中的一切。
十天后的一个雨夜,小男孩撑着雨伞,再次站在了那个巷子口,他吃着一个冰激凌,口中的凉意让他战胜了恐惧。他鼓起勇气,缓缓走了进去。
黑暗中那双眼睛,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垃圾桶旁又丢了一些纸板,小男孩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才丢不久的,纸板还没湿透,没有人会在下雨的时候丢垃圾。小男孩屏住呼吸,用一根小棍子用力拨开纸板——
什么都没有!
小男孩松了一口气,朝着黑暗中打开了手电筒,一双破旧的大皮鞋出现在了光圈中,蹲着的一团黑影缓缓站了起来,一个脏兮兮的邋遢流浪汉,头发蓬乱长着络腮胡,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盯着小男孩,站起身来的他赫然一个巨人,破旧的袖子中伸出两只壮硕的手臂,指甲利爪一样弯曲着,狞笑中,齿间全是鲜血,利齿如狼,舌头细长,齿缝中伸缩。
怪物!
吃人的怪物!
小男孩紧紧拽着手中的雨伞,仰望着那个邋遢的怪物。
怪物平时蜷缩成脏兮兮的一团,没人会在意一个邋遢的流浪汉,甚至不会正眼瞧他一眼,但流浪汉却可以在城市中四处游走。
午夜落单的人那么多,他不愁没有吃的。
“被……被你发现了……”怪物说话结巴,声音沙哑。
“你为什么要吃人?”小男孩的腿在打哆嗦,冰激凌吃完了,但浑身依旧冷得直发抖。
这是炎热的夏夜,雨水也并没有让空气凉爽多少。但小男孩的冷却从骨子里散发了出来。
“饿!”怪物佝偻着背,伸出手,锋利的指甲对准了小男孩,“小孩……肉……最嫩了。好吃。”
“你,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东西?人,是不会吃人的?”小男孩怕得要命,但为了解开心中的疑团,依旧鼓足勇气站在怪物对面。
“啊……谁说人不会吃人?”怪物晃动着脑袋,似乎在思考小男孩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只知道,看到你们,就像看到一团团肉,咕咚咕咚沸腾的血……香喷喷……热腾腾……”怪物细长的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张大的嘴角裂到了耳根处。
怪物说完,猛扑了过来!
突然一阵刺痛从腿上传来——
怪物低头一看,伞尖已经扎入了他粗糙的皮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