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恶臭氤氲在空气中,乱作一团的府邸被臭气包围着,幸存下来的人无不面色惨白,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四射飞溅,乱糟糟的脚印踩在地上,墙上,柱子上……
府上所有的烛火都点燃了,把屋子照得雪亮,可这样的亮堂映衬着那些杂乱的尸首更显得骇人。
百里香带着六扇门的捕快来到案发现场时,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捕快们四处散开,小心翼翼查找线索。
吉蝉是唯一的女捕快,漆黑的长发简单的束在头顶上,眉眼却清澈温柔。她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老管家正喝茶压惊,捧着茶盏的手都在晃动。
“老人家,你把事发的详细过程说说看。”
“今天……我家主人宴客,那人以前从未见过,说是特意来拜访主人。他带了几个随从,抬着一些箱子,我估摸着是礼品什么的。”
吉蝉坐下来,给他斟满了茶水。
“席间,二人相谈甚欢。那人拿出一根笛子,说要助兴。笛声刚响起来,那几个随从就不对劲了,之前我还奇怪那几个人怎么一个个面色苍白,动作僵硬,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笛声一响,那些随从立刻掏出长刀开始杀人。护卫赶来把几人团团围住,可是他们像发狂的野兽……天啊,手被砍断了,脚也被砍断了,竟然还能够杀人……他们好像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停的杀人……”
“吹笛人什么模样?”
“是个大胡子,衣着十分华丽,虽然大胡子盖住了大半边脸还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可眉眼看起来不太像是中原人,很像西域人。”老管家仔细回想着。
“当时屋子里是什么情况?”吉蝉继续问道。
“我们想上去阻止那个吹笛人,可他掌心一翻,手中窜出了一把蓝色的火焰……像……像鬼火一样,发着幽光……他一掌劈在主人的头顶,主人整个人……整个人都被那蓝色的火焰烧了起来!”
鬼火?!
尸体伏在案几上,酒菜早已被打翻了,想来死时痛苦不堪。
吉蝉走过去,细细查查,尸体表面果然有燃烧的痕迹,皮肉翻飞,一股焦臭味。
她俯下身,仔细观察尸体的头部,在发丝中发现了一个小孔,轻轻用匕首一挑,一根已经发黑的银针被挑了出来。
所谓的鬼火,无非是人死后,骨头中的某些东西燃烧起来形成的,可以随着空气飘荡,远远望去,像飘忽的鬼魂。
百里香曾经说过,鬼火其实也叫冷火,不似寻常火焰那么炙热,自然也烧不死人。所以吉蝉听老管家的描述,那劈下去的一掌,应该才是死者的致命伤!
“老管家,箱子在何处?你们动过没?”百里香遥遥喊了一声。
老管家立刻站起来:“没有……还在西厢房中。”
百里香招手让吉蝉过来,两人跟着管家去了西厢房。
吉蝉提着灯笼照着,老管家哆哆嗦嗦掏出钥匙,老半天才打开,屋子里一片漆黑,堆满了布匹瓷器和大箱,墙壁四周的架子上也摆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是值钱的东西。
西域人送来的四口樟木箱子也摆在那里,在亮光中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吉蝉将灯笼交给百里香,拔剑一挑,锁就开了,剑锋插入缝隙,猛地一用力,箱子嘎吱一声裂开了一条缝。
吉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挑大缝隙,一股诡异的气味从箱中传了出来。
“小心——”百里香拽住吉蝉的衣袖,猛地一拉,一只惨白的爪子在半空中捞了个空,把灯笼抓得粉碎。
几乎同时,其余三个箱子“咚咚”响了起来,似乎有谁在用拳头拼命砸着,想要从里面挣脱。
眨眼间,箱子就裂开了,四个散发着恶臭的黑衣人跃了出来,朝着二人扑了过去。
吉蝉猛地跃出门外,百里香立刻关上房门,两个捕快抬着桌子就堵上了厢房。
“点火!”百里香一声令下,捕快们飞快拿来烛火,把易燃的东西围在西厢房外,顷刻间,火光冲天。
所有人把西厢房团团围住,火光中的巨响伴随着碎裂的声音,“哐当”——
几个火人从里面嚎叫着冲了出来,疯狂扑向任何一个他们可以接触到的人。
百里香大喝一声:“不要靠近他们,有毒!”
可惜还是有四个捕快被火人缠住,也燃了起来,火人疯狂撕咬着猎物,似乎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无论是砍在身上的刀剑,还是砸在头上的石头……火人像没有知觉一样,双眼泛着红光,被灼烧的皮肤散发着焦臭,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在惨叫声中活生生上演了一出人间地狱。
老管家施施然从石桌后站了起来,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胆怯与惊慌,浑浊的双眼散发着笑意,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举着茶杯往黑暗中走去,左手在脸上一抹,一张人皮面具在夜风中翩然落下。
“站住!”一声厉喝在他身后响起,他没有回头,整个人融入了黑暗中,像消失了一般。
吉蝉跃上墙头,丢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翻滚了几下,照出了一个挺拔的轮廓。吉蝉一剑刺了过去,可那人在火光熄灭的瞬间,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石板路上,一串浅浅的脚印悄无声息往前飘然而去,吉蝉死死追着,那人似乎有意无意总在她失望时又露出背影。
突然,那人猛地回过头来,吉蝉措手不及,剑已经本能地刺了过去,可是她的瞳孔中的那个人竟然看不清模样,整个视线中只有一片茫茫的白。
她的剑只刺中了一片雪花,她陷入了一片冰天雪地中。
这里呵气成霜,冰封万里,她明知道是幻术,却怎么也冲不出去。
她的双腿被厚冰紧紧锁住,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而困意却从脚底涌出。片刻的恐惧后,吉蝉立刻咬紧双唇,握紧匕首,划破手心,只有真实的痛觉,才能唤醒此时麻痹的身躯。
吉蝉紧闭双眼,捏紧拳头,血从指缝中滴滴滑落,坠入厚冰中,她猛地大喝一声,破冰而出,顷刻间,冰雪融化成了无数个黑衣人把她团团围住。他们一模一样,每个人都戴着一个诡异的白色面具。
吉蝉低呼一声:“烛夜魔……”
黑衣人带着烛夜魔的面具,脸白似血,双目像烛,面孔狰狞,獠牙外露,红舌垂在唇边,邪恶又疯狂。
烛夜魔是咔秋国信奉的邪神,更准确的说,是鬼。
吉蝉不信鬼神,可眼前这些黑衣人,被她的剑刺中,都化作了墨水一般,氤氲散去,最后消失在冰雪中,如鬼魂见到日光,她的剑频频劈空,刺中的,不过是一个个的幽魂。
她竟然找不到黑衣人的真身!这人的幻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突然,一个黑影从她鼻尖猛地站了起来,拽住她的衣领,大力一甩,吉蝉连人带剑飞出了三丈外,胸口一闷,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胸前的衣襟已经被拽开,露出了雪白的脖子,瘦削的锁骨上,一道伤口刺目狰狞。
黑色的腰牌坠在雪中,上面刻着‘六扇门’三个小字,背面是她的名字——“吉蝉”。
黑衣人缓缓走过来,吉蝉的视线已经模糊,只看到那人拾起她的腰牌,左右翻看,又伸手过来——吉蝉以为他要杀她,可那只冰凉的手只是轻轻拂开她散乱的头发,露出了苍白瘦削的脸庞。
“呼……呼……”耳畔,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响彻在脑海,她感觉到自己躺在那人的臂弯中,那片白逐渐退散,茫茫夜色把她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