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外面天气太冷了。晚上就不用守夜了。”
多罗无声地点点头,三人坐在客栈角落的小桌上,要了一些牛羊肉和热汤,多罗和图勾是一定要喝酒的,阿离喝了两杯热腾腾的马奶,整个胃都舒服得暖了起来。
“吃饭了!”酒足饭饱后,阿离抱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馒头走到马棚中,铃铛们安静地坐在笼子里,马棚里燃了一堆篝火,是好心的掌柜主动给的。
客栈掌柜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提着灯笼在前面给阿离引路。偶尔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问东问西。见着老板好说话,阿离一边给蛮奴分馒头,一边推销:“掌柜的,你看他怎么样?身体倍棒儿,一人干十人的活儿!以后谁敢来你的客栈闹事,蛮奴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他们丢出去。”
掌柜呵呵笑了:“他一个人也要吃十个人的东西吧!自从沈王爷来了以后,咱们这里的治安……啧啧,完全可以夜不闭户了!谁闹事就报官!我养着一个吃不饱的蛮奴做什么,地方这么小!”
铃铛们吃得狼吞虎咽,阿离又道:“听说你们这里的瞎眼姑娘特别受欢迎吗?”
掌柜斜睨了她一眼,缓缓道:“准确的说,是眼睛看不见眼珠却完好无损的姑娘,当然,是碧眼的姑娘就更好了。”
阿离看着笼子里两个眼窝空荡荡黑漆漆的瞎眼姑娘,傻眼了。出来这些日子了,只卖了两三个铃铛,除去一行人的吃喝拉撒睡,口袋里要空了。
阿离几乎可以想象阿爹那戴满金玉珠宝戒指的胖手指戳着自己脑门恨恨的声音:“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还指望把生意交给你!你看看你!让你出去买货,你竟挑些歪瓜裂枣的回来!第一次你买了个哑巴回来!还花了三两银子!这种老哑巴送人都没人要,更何况还是个男的!第二次,以为你吸取了教训,结果你又买了个瞎子回来!气死我了!
阿爹一生气,背就痛。最后阿离索性给了阿爹十两银子,把哑巴和瞎子收来自己用。
老头子更是气的差点晕过去:”你给我钱……小兔崽子,你的钱都是老子给你的……这左口袋进,右口袋出的生意……我怎么会养了你这个败家货!”
是养,不是生。
阿离的老爹的铃铛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极品铃铛专门供给官家。老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缺德事,他去收铃铛都会给卖家不错的价格,一可以解决别人的燃眉之急,二可以让铃铛过上好日子。他做生意有原则的,就是绝不把女铃铛卖给老鸨,那才是把人往火堆里送!
从阿离被捡回来的那天起他老爹是这个模样,转眼十六年过去了,他老爹连白头发都没有多长一根,每天顶着一张胖脸乐呵呵的笑着。以至于阿离从来不知道他的爹多大岁数。
阿离只知道爹的肩胛骨上有两个碗口大的伤疤,一直没愈合好,时不时痛得她爹龇牙咧嘴。
阿离突然很想回家。
回到饭桌上,图勾轻轻给她揉肩:“小姐,咱们赶紧回家吧,老爷要担心了。”
这一次阿离乖乖地点点头:“嗯,看来那两个瞎姑娘是卖不出去了。我还指望在这里给她们俩找个好人家呢。”
多罗咿咿呀呀比划着,显然很赞同回家这个决定。他一直觉得这间客栈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自三人进来后,一直有人偷偷瞄他们,鬼鬼祟祟不知道在看什么。
图勾歪着耳朵问道:“哑巴在说什么?”
阿离看着多罗翻飞的手指头,小声道:“他说这里的人很奇怪……让我们今晚小心些,明早天亮立刻就走。”
阿离转过头去,望着柜台里站着的掌柜,他鬼祟的目光缓缓别开,又觉得不妥,索性咧着嘴冲阿离笑,这一笑笑得阿离心中直发毛。
木桶中的热水氤氲着雾气,水面上飘荡着几片香叶和干花,老板说这是去污洁净的好东西。
洗去尘垢后,脏兮兮的阿离小脸干净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浸泡在水中,双手顽皮的捧着散开的花朵,鼓着腮帮子玩,带着笑意的瞳仁透着淡淡的碧色,像一只顽皮的猫咪。
烛火摇曳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熏得阿离昏昏欲睡。
“砰砰砰——”耳朵里突然穿起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谁?”阿离压低嗓子,飞快穿上了衣服,瞬间吹灭蜡烛,握紧了桌上的匕首,极速躲到了门后。
“是我。”门外的声音带着沙哑,阿离晕乎乎的脑袋已经有些摸不着方向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打开一条门缝,一个矮小的黑影侧身而入,几乎同时,带着寒光的匕首横在了那人喉间,可阿离的手已经颤抖得使不上力气了。
“小姐,你怎么了?”图勾察觉到阿离不对劲,很是担心,“我去了一趟茅厕,回来时多罗已经被人迷倒了。这客栈有鬼!”
阿离收起匕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身子摇晃了几下就一头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一股清凉的香气在她鼻尖萦绕,阿离昏昏地睁开双眼,此时图勾握着刀子,正以戒备的姿势守在门口,昏暗中只看得到图勾矮小的身影一动也不动。他是瞎子,可是在黑暗中却比正常人灵活自在。
“图、图勾……”阿离揉揉额头,坐了起来。
“小姐,你中了十香软骨散,要几个时辰才能完全恢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立刻走!”图勾听到阿离的声音,知道她醒了,立刻摸到床边扶她。
两人背着简单的行李,偷偷回到多罗的房间,却发现多罗躺在地上,身体尚有余温,七窍却流着鲜血。
“不好!”阿离推着图勾就往外跑,刚打开房门就被人几个蒙面人团团围住。
图勾猛地关上门,用身体拼命挡住想要破门而入的坏人,低喊道:“小姐,你快走——”
阿离推开窗户,焦急招手:“一起走!”
“来不及了!小姐!”图勾用背抵着门,一脚勾起一条凳子朝着阿离就砸了过去,“走——”
阿离咬咬牙,身子一勾,猛地跃了下去。
刚落地,一只冰凉的手掌就捂住了她的嘴,整个身体还未站稳,就被人拖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中。
一把大刀劈开了房门,图勾的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刀。图勾忍痛后退,抡起凳子就冲了过去。
“他是瞎子!他看不见的!掌灯——”
昏暗中,乱七八糟的声音彼此撞击着,多罗竖起耳朵也寻不到方向感,黑衣人敲打着彼此的兵器,“哐哐蹭蹭”的声音扰乱了多罗的辩听力,一股疾风闪过,多罗矮小的身子猛地往后一仰,险险躲开,脖子后却有人冲着他吹了一口热气……
多罗的表情猛地凝固了,一把刀从身后削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