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雪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从天的这头连绵到那头。
一双好看的靴子顽皮的踩在雪上，发出“吱吱”声。靴子边缘华美的绣着几朵蔷薇，那艳丽的红和耀眼的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忽然，靴子的主人停住了脚步，忽地转过身去，朝着后面的那个人大叫：“干吗跟着我？”铃铛似的嗓音努力做出一副愤怒的表情，弯弯的柳眉也煞有介事的纠结在一起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对面的男子笑了，他幽蓝的眼眸望着那名娇俏的女子：“谁说我跟着你？”男子的声音不像本地人，天山的男人由于常年身处严寒之地不会有那种浑厚的嗓音，也没有那罕见的湖泊一眼的蓝色眼眸。
女子气结：“你……你从山的那头跟我走到了这头！连转的弯也一样！”
“哈哈哈哈……”男子笑得仰起头来，他第一次来天山，没有想到遇见如此可爱的女孩。这样宁静的地方，这样热烈的女子。
“你！你笑什么！看，你的脚印都踩在我的脚印上了！还说没有？”女子跺脚怒道。
顺着女子的手看去，男子也惊讶了，他的脚印和她的微秒地重合在了一起。只是他的一步，是女孩的两步。他的大脚完全盖住了她细细的小脚。中间的空隙处，便是女孩带着蔷薇花的脚印。
一个个浅浅的坑，蔷薇在里面开得繁荣雪白。
“说！你为什么跟着我，不怕我爹爹处死你吗？在天山可没有人敢对我不敬！”柳眉的女子迅速从腰间拉出一条长长的鞭子朝他狠狠劈去。
她的鞭子是由查客大叔亲手做的，用的是天山白虎尾巴上的毛一点点编制而成，亦刚亦柔，代表着她的身份和地位。在天山，她的名字就是公主——纱耶。她父亲掌管着整座天山，也间接的掌管着天山周围的一切村庄与部落，她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格尔王。
男子不知道她是谁，也不在乎她是谁，只是轻轻两下就把她的鞭子接住了。还饶有兴趣的在掌心上绕了三圈，他从小习武，这点花拳绣腿怎能伤他。
纱耶一个踉跄，跌在了他的怀里。她的脸由白慢慢变成了红色，夕阳静静的照在她美丽的脸上。
猛地，她推开他。走出了几步，才回过头娇喝道：“我记住你了！”
男子望着她美丽的背影，嘴角泛起了笑意——是的。他也记住她了。
只是他不知道，天山女子的鞭子是不可以随便接的，即使是那鞭子细细的抽在你的身上。要么你躲开，要么你挨打，千万不可以接。纱耶身边的男子，没有一个敢这样猖狂。
鞭子在右手心缠上三圈，代表着你爱这个女子，你愿意娶她，你愿意三生三世照顾她。不可以反悔，否则女子会挖下你的心祭天上的雄鹰。
“小姐，你在笑什么？”一个丫鬟梳着纱耶的头发，轻轻的问道。
纱耶捂着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扳起面孔：“我哪有笑？！”然后“噗哧”还是笑出声来。
黄铜镜里，一个女子抚着鞭子自顾自的笑着。它曾经，曾经在一个男子的手心缠绕了三圈。他曾经，曾经许给了她一个无声的誓言。
借着月光，她慢慢的朝白天的地方寻去。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一定还会在那里。
圆月凉凉的映在雪地上，泛起温暖的光。仿佛一道朦胧的屏障，一打开就是万水千山的不同。是世外桃源还是修罗地狱，纱耶不知道，她只知这个大胆狂徒已经握过她的鞭子了。她要与他说清楚！
没有人。
白天的脚印已经模糊得像一块块被石头投掷过的湖，转眼就平静了。这里，已被新的雪掩盖住了。
沙耶手指头打着圈在脚印上来回画着，等还是不等？
今夜月华如练，他怎可不来？怎可不来？
夜太漫长，风云都凝结成了霜。
背后一阵沉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满是欢喜的心没有回头。果然，他还在这里。
“纱耶，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天气这么冷，回家吧。王知道了又说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了。”这个声音让纱耶失望了。是阿什达哥哥，不是那个人。
“睡不着，出来走走。”她转过头去，有些懊恼地回答。
“上京的探子听说上山来了，你是一个女孩子……”
“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吧。万一爹爹有什么事找不到你会着急的。我只是睡不着，散散步就回去了。”她推着阿什达离开，语气很不耐烦。阿什达摇摇头，只好回去。
他原本要告诉她的——王已经决定让他们成亲了，在这月的十五月圆夜。也就是后天。纱耶年满十七，她的成人礼。
“出来吧，我已经闻到你身上的气味了。”纱耶双手叉腰，对着那个阴暗的角落大声喝道。
带着小小的惊喜。男子泛着笑意走了出来：“你的鼻子在这严寒之地还可这样灵敏？”
她的脸红了，对着月神她不愿意说谎： “不，我只对你的气息这样……”
男子凝神看着她及腰的长发在月光下灵动的飘逸着，忍不住，他伸手抚摸：“多么美丽的头发，像苏州的锦缎一样光滑。”
“你对所有的女子都这样轻佻吗？”她嗔怒着，一把把头发抓了回来。
“不，我只对你的发丝这样……”男子学她的语气，嘴角隐隐笑意。
这个女子大气开朗像朵热情的蔷薇——在这严寒之地，她怎么会知道蔷薇？不似寻常女子娇羞碧玉，但是那自然的风情是别的女子万万不可比拟的。
“你是突厥人？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眼睛？”
“我的母亲是突厥女子。”男子轻轻拿下她抚在他眼上的手，“我叫炎。”
她的手在他手心，如同鞭子，就这样柔柔的臣服在了他浑厚的掌心。
“怎么可以这样？你的眼睛深似冰冷海洋，名字却形同炙热火焰。炎，你是水还是火？或者两者都是？”她仰望着月亮，考虑着该不该告诉他——他可以去向她爹爹提亲了。
“我的母亲是汉人，父亲是鲜卑人。我们的家族很早就开始统治这里了。天山仿佛是所有人的天堂，我们这里没有战乱，没有贫富，没有所谓的民族之分。我们接待每一个诚心投奔的兄弟姐妹。我的父亲把这里治理得很好。我们不属于任何王朝，我们是自己的主人。”她只是想告诉她，即使他有双突厥贵族的蓝眼睛，她也是配得起他的。即使他来自繁荣的“塞外之花”上京，她的家史也不会逊色与他。可是他听到她的话沉默了，带着深海一般的宁静。
“你到过南国吗？听说那里气候温暖潮湿，可以长很多美丽的花儿。我的奶妈是南方人，她说一到五月。她们老家遍山都是火红的蔷薇。喏，就是这种花。真好看。”她调皮的把自己的靴子抬起来让他细细观看，“可惜我们这里只有雪莲。”
“没有，没有去过。”不过他家那诺大的花园里什么花都有，蔷薇自然是见过的。总是一团团开得异常繁华。他不知道该怎样给她叙述他那权倾朝野的父亲，还有他来天山的任务就是为了说服格尔王归顺朝廷的。
这些，他不知道怎样说与她听。原本她就是个意外——他生命的意外。
“我会让我未来的丈夫带我去的，还要去江南水乡，要去苍茫草原，要去很多地方！！”她扬着眉毛，说得兴致勃勃。
他心一沉，丈夫？是的，她未来会有丈夫，会像所有女子一样相夫教子。只是他的心微微抽动，带着不知名的嫉妒。
家中相亲的女子画像早已堆积成山。都是上京富贵人家的女儿，秀外慧中，统统是一副好生好养的模样。只是没有任何一个能像这个喜爱蔷薇的女子牵动他的心，能够让他在冰天雪地里苦苦守候那么久，只为再见到她火红的身影。
她已经像蔷薇藤蔓一样，纠结着他原本冰冷的心。打开，融化，再一一占据。
终于，他低低开口：“你未来的丈夫是谁？”忍不住小小愤怒。
她呵呵一笑，转身便走。三步后忽地回头俏皮一笑：“就是那个抓着我鞭子在手上绕了三圈的大胆狂徒！”
炎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自己的右手还有她发稍的香味。淡淡的，淡淡的，久久不愿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