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在我脑海中逐渐模糊，我缓缓睁开双眼，炎紧张的坐在床边，一见我醒了便小心地扶我起身。
“桃儿，去打洗脸水来，让小姐梳洗。”必恭必敬站在门口的丫鬟听了炎的吩咐，立刻忙碌起来，仿佛我起床是一件无比盛大的事情一般，让我有些小小的得意。
“雪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他急切地看着我，有种读不懂的焦灼在眼睛里。炎的蓝色眼眸里，深奥的东西太多了。
我顽皮地吐吐舌头：“唯一的不舒服就是这里生活太舒适了。”
他爱怜地摸摸我的头：“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立刻告诉师父。”那只温柔的右手让我的脸忽的红了起来，像两片火焰低低的烤着我的脸颊。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能有什么差池。”炎神色凝重的对我嘱咐道。
我嘴里包满了米饭连连点头。原本不值钱的性命忽然高贵起来，对于这副小小的身体，我也决定好好爱惜她。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以后一定加倍让她幸福。
阳春三月，天有些微寒。陪着炎在河边散步，冬日不见踪影的草儿疯了似的直往地上窜。几日不见，河边像是披了一件淡绿色的春装。纷纷扰扰的柳絮偶尔调皮的掠过我的皮肤，招摇而去。
“以为冬天它们就死了呢，看起来那么萧条衰败。可是春风刚过，它们就复活了，长出了那么多的新芽。师父，它们是不死的吗？”我指着那些嫩绿的柳树问炎。
他久久的看着它们，像是在回答我但更像是喃喃自语：“是的。它们是不死的。只是长长睡了一觉而已。其实世间万物都是可以永生的，只是很少人去与命运抗争罢了。因为要牺牲，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而我们习惯了生老病死的生活……丫头。你，还是走吧。以后你会恨我的。”他的眉痛苦的纠结在一起，手压在我的肩上仿佛有千金重。
师父不想要我了吗？是不是我不够听话？我已经很乖了，我学会了吃饭不再用手抓了，已经会背整个《长恨歌》了。我的刺绣，桃儿和春晓已经能认出是一只蝴蝶了。我！我！我已经努力的去改进了。难道我还要回去过漂泊的生活吗？”
眼泪冰凉的滑过脸庞，我咬咬牙忍住哭泣，重重的跪了下去，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师父，如果你要赶薛雪走当初就不要接我回来！我……我可以乖乖的。保证以后不再去厨房偷偷拿东西吃，保证不！一定好好背书，按时吃药，再也不偷偷吐出来，师父！求您让薛雪留下来！”
他深蓝的眸子有些愧疚的看着我：“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我才不忍心！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愧疚，你会后悔的。”
他的话，我不能全懂。但是我已经可以肯定不管以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不怕——即使是我的生命。我的新生原本就是他给的。我不怕！！
“要我走，不如——要我死！！！”我沉沉地说出这句话。
他轻轻地把我搂在怀里：“好了，师父不是赶你走。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恨我。”
耳边传来他重重的叹息声，我紧紧的靠着他，只想告诉他：我已经爱上他了。
桃儿说爱就是觉得那个人让你牵肠挂肚，让你觉得见不到他比死都难受。桃儿爱上了对街李府的管家，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我见过几次。每每念起他，桃儿的鸳鸯总会绣错方向或是扎伤手。原来爱情就是那池中鸳鸯眉心的一点红。带着心疼与折磨。
如果见不到比死都难受，这感觉——我懂！
一只黄莺飞过，这仓惶流年忽如这突如其来的春风席卷得我措手不及。执着他的手，那么冰凉。我已知道什么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想直白的呼唤他的名字——炎。两片火焰却如此冰凉。
三年了，我夜夜沉迷于那个梦中不可自拔。只依稀记得那个男子就是炎，我的师父。那个女子……似乎唤作纱耶。梦中没有我。但是仿佛那个女子又是我，重生一样恢复着古老的记忆。看着他们的欢喜伤悲颠沛流离，看他们在我的梦中相爱离别。
我像个看戏的人，站在台下看得无比动情。醒了看着现实里的炎，也是不可自拔的沉迷进去。
“炎。”十四岁生日，他为我庆祝，说给我一个愿望。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叫过他师父。我热烈的称呼着他的名字——炎。那么自然。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猛的柔和起来。看着我，仿佛带着丝丝感情。不是爱怜，是爱情。一点点的爱情。
“纱耶，是你吗？”他捧着我的脸细细观赏，带着欣喜的表情。
我的心“匡当”坠落：“不，谁是纱耶？”我依稀记得那是梦里一个女子的名字。
他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带着微薄的呼吸：“是我爱的一个女人。”
忍着心酸，我问道：“是不是我房间从前的女子？”
“是。”他闭上眼，不再看我。
“你，还会爱她多久？”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答案早就在心中了。
“直到我死。”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然后放下碗走了出去。
看，不是一生一世不是永远也不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这么虚无飘渺。而是实实在在的直到死亡。他的爱也如同他的人，这样坚定不移。
她已经死去了，可是依旧牢牢霸占着他的心，没有人可以和已经死亡的人争夺爱情。是我自己不自量力，非要给自己一个死角不肯退出。
桃儿子时准时端着药敲开了房门。我没有点蜡烛，只是在黑暗中低低的抽泣着。
“小姐，怎么了？”她放下药，抚着我的头发。
“如果李管家不喜欢你怎么办？”我稚气地打着比方。以为她会生气，结果她只是轻轻的“呵呵”笑着。
“那有什么关系，爱一个人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总是想着回报就不叫爱情了。”
“怎样才可以让他爱上我呢？”我小声地埋怨。
“傻小姐。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不要太刻意，它讲究缘分和机遇。这是月老的早已安排好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桃儿只比我大三岁，但是仿佛早已看透人间一切。
“快吃药吧，然后好好睡觉。明天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
“总是吃药，总是做相同的梦。我，我不喜欢。梦中总是炎和纱耶。从来没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端着药，还是那股浓浓的腥味夹杂着淡淡的蔷薇香，我一口口麻木地灌进了嘴里。
桃儿带着了然于心的沉静，替我整理好衣服的褶皱边：“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你与师娘何止不是缘分呢？还有我们，对不？”
“你真是越来越老了！说话像个大妈。”撅着嘴损她。
哪知道她柔柔抱住我，有些哽咽地说道：“我们能掌控的东西怎么会那么渺小呢？”
“好啦好啦，睡觉去吧。大半夜的还陪我那么辛苦。”我飞快推她出去就关好了房门，眼泪滚滚落下。
是的，我知道。既然选择了留下就不能后悔，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愿意承担这一切后果。因为炎，我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顾我自己，只要能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