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转折
走出刘大牛房间的时候，郭威看了看天，四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但是正好。天上的阳光灿烂，空气中弥漫着花香，这让他忽然有些迷茫，自己真的处在一个混乱的年代？
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他又去校场操练了。
第二天，刘大牛依然躺着，郭威照顾他吃完饭，正想去校场，却被班直刘德给拦住了。一看刘德的样子像是有话对自己说，郭威就停下了脚步，客气地拱手行礼：“刘班直，这些日子多亏你照看……”
刘德略有些沧桑的脸上尴尬地笑了，拍了拍郭威的肩膀，说：“郭什将，敢和我比比马上的功夫吗？”
郭威一愣，定睛一看刘德不像是在开玩笑，很认真的样子，他想了想，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德哈哈大笑：“好，我就喜欢你们兄弟二人这一点，痛快！来人，牵马抬枪！”早有军兵把二人的马匹兵器取来，两人都是用长枪，只是刘德用的是枪比军中样式要大一号。但是这一次，两个人的马都是自己平日里的战马，枪却不是自己的武器了。知道两人要比武，所以这次用的枪，没有枪头，枪头的地方绑了一个布包，里面包的是石灰。只要一碰到人身上，就是一个白点。
刘德早就打过招呼了，校场中给他们二人腾出好大的地方，大家都散在四周，给二人加油助威。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场下给郭威呐喊的人更多一点。刘德听到了也是一笑置之，不以为意。
两人相隔大约四十步，刘德勒马站住，长枪前指，枪头点了两下。郭威明白，这是要自己先攻了。这马上厮杀不比步兵，步兵脚踏大地，使得上浑身的力气，但是马上厮杀，要懂得借用马力，用得好，自然更占优势。而且马上作战，两匹马对面相冲，都是一刹那的功夫，更要求眼疾手快。
这些郭威倒是不怵，小时候就练过，随后无论是在潞州还是在御马直，都没少练习。他长枪一摆，叫一声得罪了，两腿一夹马腹，纯用双腿控马，双手持枪冲着刘德就冲了过去。这一手马上的功夫一露出来，就算是御马直都是老骑兵，不少人还是高声喝彩。
郭威双腿加紧马腹，两脚脚尖点着马镫，身子随着战马奔驰的节奏不停调整，手中长枪牢牢握住，指着前方的刘德，枪尖竟然不见颤抖。围观的兵士都屏住了呼吸，忘记了喝彩，瞪大眼睛看着。
郭威的马速提到了最高，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刘德近前，手中长枪一摆，直刺刘德前胸。刘德一手握着缰绳控马，单手持枪，用枪头下面挑开这一枪，随后大指用力，胳膊夹着枪杆向后一摆，一枪就本着郭威的腹部划了过来。这时候两匹马已然平行，郭威大枪下压，挡住这一枪，两匹马就彼此错开了。
跑过几十步，郭威右腿使劲，胯下马老老实实地转过身来，一挥长枪，郭威再次冲锋，刘德还是不动。简单说，郭威冲了三次，刘德挡了三次，算是让了三招。三招过后，两人在校场中遥遥相望，刘德哈哈一笑：“小子，有点功夫啊，看好了，这次我可不让你了。”说罢，纵马冲了过去。那边郭威也开始冲锋，两匹马仿佛急火流星，眨眼功夫就彼此接近。
这一次郭威没有抢先动手，长枪前指，守住中路，刘德看两人接近，挥枪挑开郭威长枪，顺势便刺，郭威一低头，两匹马就错过去了。因为刘德的单手控马，转身的速度就略快了些，不多时，两人两匹马不再对冲，彼此转着圈子，二将在马上斗了个不可开交。
刘德枪去如毒蛇出洞，招招致命，郭威枪来似猛龙过江，威风凛凛，尤其是郭威的枪法着实好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杆大枪玩出了花，往往一枪刺去便好似在枪头绽开了一朵梅花，他双手持枪，后手一压前手一抽，一枪刺去快速抽回来就又是一枪，往往看着一枪刺去，却连刺五个地方，眼睛没那么快的，就看到郭威枪头仿佛变了五个，上下左右，就像枪头上开出一朵梅花。
刘德久经战阵，枪法也没人传授，乃是战场上的枪法，沉稳老辣，一枪出手，不是咽喉就是前胸，而且往往使的是拼命的打法，浑然不顾自身的防御，逼得郭威不断回枪防守。
两人足足战了五十个回合，场下御马直兵将看得是心驰神往目瞪口呆。
刘德之前对郭威武艺还颇有些看不上。他见过郭威平日练武，枪法变幻多端，确实是高手，但是他总感觉自己是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看郭威的枪法就自然有些看不上。这一次也算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不曾想居然奈何不了眼前这个郭威，这让他有些焦急。情急之下，他难免手上略有些慢了，郭威抓住机会，一枪拍在刘德枪杆后部。郭威双手持枪，刘德只是上臂贴身夹着长枪，单手持枪，使不上力度，这一下被郭威十足力气这么一打，啪地一声长枪顿时脱手坠地。
见此情景，郭威胯下用力，手上勒住战马，跳下马躬身就是一礼：“刘班直，我……”
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刘德也跳下马来，对他摇摇手：“不错！我输的心服口服。”
两人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四支手紧紧拉住，哈哈大笑。御马直的军兵也赶紧赶过来，各种赞美仿佛洪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刘班直好功夫，不愧是当年跟皇上冲阵的人物！”
“郭什将使得好大枪，我等都看花了眼了！”
……
刘德哈哈一笑，大手一挥下了将令：“哈哈哈，你们这帮兔崽子看过瘾了吧？去去去，赶紧去操练起来！”
军卒纷纷散开训练，郭威和刘德慢慢溜着马，一边走路一边说话。
刘德说道：“郭威，我小瞧你了。平日里看你枪法，只觉得花哨，不曾想确实有功夫！不过，我还是劝你，你的枪法，太繁杂，有太多没有必要，只是好看的招数。战场上，往往生死就是一瞬间，一定要招招要命，不能图好看。当然，经过几次战阵，估计你就好了。”
郭威很真诚地说道：“刘班直说得是，郭威记下了！”
刘德看了他一眼，说：“别班直了，叫我大哥吧。”
郭威赶紧叫了一声：“刘大哥！”
刘德满意地点点头，叹口气，说道：“郭威啊，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殿帅一直护着你们俩。不过，毕竟郭崇韬是枢密使，得罪不起，这不，殿帅说了，让你们去军中，当个都头，也是提拔了。说吧，想去哪支军？”
郭威听到这里，先是一愣，随后很感激地说道：“我兄弟二人在这里，刘班直，刘大哥一直拿我弟兄二人当成亲兄弟一般，说心里话，我当真不舍得离开。但是，刘大哥所说，我也明白，此次若不是大哥和殿帅成全，起码我二弟就要被砍头了，能有如此结果，实在是成全我们弟兄，郭威与二弟，感激不尽！”
郭威这番话出自赤诚，里面的真心刘德自然听得出来。他摸摸自己的马背，替战马理着鬃毛，语重心长地告诉郭威：“贤弟啊，这一次，我隐约感觉到，殿帅从中出力甚多，大哥我却是无用，不过，这次你想去哪支军，包在大哥身上，起码一个都头起！你也不用多想，好男儿就应该到各地军中，靠军功起身，才是正途。如今这形势，呆在咱们御马直，唉，当年的冲阵第一，如今都成了样子货，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了……去吧，军中才有出身，比在这里混吃等死强百倍！”
郭威思来想去，还是说出来了：“既然大哥如此说，那，小弟二人，愿去天平军！”
“天平军？李嗣源？”刘德点点头，不由得内心再次对郭威有了个很高的评价。他说道：“使得！好男儿应该去天平军，征战四方，一骑马一杆枪，千军万马如等闲，好去处。而且，李将军何等出身？你在他的帐下，郭崇韬奈何不了你！小子，就依了你！”
郭威再次感谢：“大哥，我弟兄二人的性命，都是大哥救的，如今又给我二人谋得如此一个好去处，没说的，今晚赵家楼，还是小弟的东道！”
刘德哈哈大笑：“你小子真把我当大哥看，就别来这套虚的。你才多少军饷，估计这番折腾，早就没几个了吧？”
郭威脸上就是一囧，自己从潞州带来的和上个月的军饷，包括刘大牛的，加一起都确实不多了。他硬着头皮说道：“大哥说什么话！赵家楼小弟还是请得起的……”
刘德一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好了，我今天去给你们安排去天平军的事，估计明日你们就要起身。今晚就去我家吧，你叫几个平日里要好的弟兄，去我那里，尝尝你嫂嫂的手艺！”
说罢，也不等郭威回话，自顾自牵着马，出营办事去了，留下郭威，在四月的阳光里傻呆呆的站着，内心波澜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