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许想过他可能有无数的话要说，无数种解释，甚或是无数种借口，可是唯独，没有想过这一句。
为了自己，放弃现在的一切，带你离开。
如果，如果，如果她只是乔依然，如果她只是想找一个人共度这平凡的一生，她一定会点头，而且是拼命点头的。
可是……现在，这样的话，这样的男子，只会让她更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你。
为什么，为什么在最好的年华，我们没有出现在彼此面前。
就像是末班车，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会再有。
第一次，她觉得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这样有道理。
从前，她都以为不过是骗小姑娘的心灵鸡汤，嗤之以鼻。
见她不再挣扎，不再推搡，也不再哭泣，罗嘉乐终于松开了双臂，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乔依然刚想开口说什么，罗嘉乐却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她的双唇前，“不要说。”
看着她茫然的双眼，罗嘉乐笑了：“不要再说那些伤害自己，也让别人难过的话了。只要你记得我今天说的，就好了。我去把病例拿给你，和我好好吃一顿饭，并不困难吧，神秘的姑娘。”
乔依然点了点头，默默转过身，面对桌子。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乔依然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酒，不禁扭过脸去，看罗嘉乐去往内室的背影。
为了自己，放弃现在的一切，带你离开。
像是春雷一样，在自己的耳边炸开一个深渊，无尽地回荡着，回荡着。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我还可以干干净净地，等到完成所有事情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因为不能伤害其他爱你的人。
但，我真的，想要跟你走。离开这一切。
很快，罗嘉乐就拿着一叠病例过来，并且还是刻意做旧的，递给乔依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助纣为虐。关于你接受心理治疗的事情，就按照上面说的去应付吧。”
乔依然默默接过来，很详细，关于用药啊，观察啊，交谈啊，还有催眠治疗等等。
“其实，我曾经出过车祸……”乔依然突然说道：“也许，没有出车祸之前，我觉得自己应该死了好，为什么没有死。可是，当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真的觉得快要死的时候，我心里竟然全都是愤怒。”
罗嘉乐没有想到在她身上真的发生过车祸，也没有想到她愿意开口和自己说这些。
“我很愤怒，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人是我？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我。就算我要死，也不是现在，我要活着。”乔依然在说起那段记忆的时候，还觉得沸腾的血液在周身翻涌，冲撞，让指尖微微地颤抖。
罗嘉乐伸出手去，隔着桌子，握住她颤抖的手，用力地，似乎是想把力量和温暖传递给她。
“我并没有接受完治疗就走了，因为觉得躺在医院是等死，总觉得有人要杀我，也许我只是被害妄想症。但是我想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走，一定要走。于是，就一直到现在。直到遇见……遇见那个男人……我的生活才变得不一样……”乔依然说完，从罗嘉乐的手里抽回手来，端起酒杯，将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
“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遇到他之后就改变了呢？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现在的局面会不会不同。”罗嘉乐问道。
乔依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要走了。谢谢你。”乔依然说罢，拿起病例，站了起来，推开椅子，朝门口走去。
“依然……”罗嘉乐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也没有阻拦她，只是唤她的名字。
乔依然的手在门把手上，顿了一下。
“依然，记住我说的话，就好了。路上小心。”
“嗯……”
为什么，面对他，不面对他，遇见他，离开他，心都像被一根钢丝穿过，吊在那里，七上八下，钻心的痛呢。
乔依然头也不回地带上门离开。
把病例放在副驾驶，踩上油门，像逃跑一样，全速离开了。
外交上不是有侵略和怀柔两种政策么。如果说程抑扬是前者，罗嘉乐就是后者。
不能再想了，不要当真，乔依然，不可以当真，当真你就输了。
他不会抛弃他的家族，他的未婚妻，他现在的一切，不会。
这样想着，乔依然把车开回了自己原来的阁楼。
她得把这本病例放在这里，这样才显得符合逻辑。
把车停在巷子口，她一步步地走回去。
必经之路，路过罗嘉乐家的药店，灯火通明，可是，已经没有最初那个温柔的男孩，也没有那个自己了。
……
很久没回来的小阁楼，屋子里都有了灰尘。
打开灯，环视一圈，甚至，都有一点陌生了。
乔依然从床底下最靠墙的位置，拉出一个破衣服，然后把病例放在了一堆已经很久不穿的旧衣服里。
就做了这么点动作，结果就因为灰尘而喷嚏连连了。
要不就收拾收拾吧，乔依然想着，就挽起袖子来。要是房东知道被自己弄成这样像垃圾场，一定要收回去了。
说干就干。
乔依然先用水壶接了水，把地上，桌子上都喷了一遍，然后用抹布一点一点仔细地擦了又擦。
真是很久不干活，竟然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气喘吁吁了。
表面功夫做的差不多，就把床单，被罩什么的，都塞进了洗衣机里，然后又费劲地把为数不多的家具都移了位置，好打扫下面。
正热火朝天地卖力干活中，突然，电话响起来。
乔依然吓了一跳，以为是罗嘉乐，犹犹豫豫了半天，才接起来，结果是程抑扬阴沉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半天不接电话？”
乔依然深深喘了几口气说道：“没……呃……没什么呀……”一边说还是一边气喘吁吁，累得不行的样子。
“为什么喘成这样？！”程抑扬的声音好像更阴沉了一点。
“难道你剧烈运动不带喘的吗？”乔依然艰难地吼回去，一只手使劲地在胸前帮自己顺气。
本来就很累了，还来给自己添堵。
“乔依然你想死吗？！跟谁剧烈运动！”程抑扬的声音陡然增大，听筒里就好像有火苗窜出来一样。
“什么跟谁？”乔依然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你在哪？”
“我……”乔依然一下子有点吞吐，不太想说在自己的小阁楼。
“快说！”程抑扬的声音告诉她这是命令，不可违抗。
“在……在我自己的阁楼里……”乔依然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已经是断线的忙音了。
乔依然又看了一眼电话，搞什么啊……真是的……
“当当当……当当当……”敲门声马上响了起来。
乔依然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难道他其实在跟踪自己，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战战噤噤地开了门，做好了劈头盖脸挨骂的准备，结果门外却站着个不太认识的男孩子，带着棒球帽，穿着工装。
“额……请问你是？找谁？”乔依然小心翼翼问道。
“我来好多次了，现在这一片我收水费，查下水表方便吗？”
“哦哦好的，我有时候不在这里。”乔依然说着就把他让进来了。
“在做扫除啊？看来真是很久没人了。房东说你交了房租，所以我来了好多次，都扑空了。”小伙子很热情，熟络地攀谈起来，去了洗手间。
“以前好像不是你……”
“嗯，是我爸……他退休了……六块钱……”男孩很快就抄好了。
乔依然找出零钱来给他，随口寒暄了两句，便要送男孩出去。
刚走到门边，虚掩着的门被猛地推开了，程抑扬阴森森地出现在门口，盯着乔依然和那个男孩。
男孩显然被程抑扬的阵势吓了一条，感觉来着不善，便连忙说：“那我先走了。”
结果，却被程抑扬一把拦了下来，揪住他的领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男孩有点晕。
“喂，你放开他！”乔依然不知道程抑扬这唱的又是哪一出，生怕他弄出乱子。
“我问你为什么在这。”程抑扬盯着男孩。
“我……我查水表，收水费啊……”
“收水费？”
“他就是你前面没两分钟来的，我还以为是你。”乔依然赶紧帮着说。
一面又担心，不知道这个男孩子该怎么看自己了。一定是当成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真的？”
“这是我的工作证，你看。”男孩赶紧从衣服里拉出工作牌来，就差没哭出来了。
“看你也不像。”程抑扬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把男孩扔了出去，然后用力关上了门。
“你……怎么回事……”乔依然被他刚刚的举动吓到了，自己今天，没干嘛被他发现吧？
程抑扬一步步走进来，扫视一圈，这么小的空间，也就是一眼的事情。
“说，你和谁在这里剧烈运动？”
“什么？”
“你不是说你在剧烈运动么？那个人是谁？”
“……”好吧，乔依然明白了，原来他说的剧烈运动是……“你脑袋里除了那个……就没有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