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陪我——”曹瑛曜的声音很轻,很小声,低到仿佛融入这世界的尘埃里。
“我很快就回来,”林风扬心系案件,也没怎么顾虑到曹瑛曜。
“出了这扇门,就别想再进来——”
“——”
敢情她是碰上了幼稚园的小孩子了吧,一言不合就发脾气。可是此时此刻的曹瑛曜,却让林风扬讨厌不起来,她虽然不知道在曹瑛曜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张四跟张伍绑架的那个人,绝对是跟曹瑛曜有着很深重的感情,并且因为那起绑架案,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哀伤……林风扬不敢再想下去,毅然的踏出了门。
她进了隔壁的房门,场景很乱,地上,沙发上都倒着人,都是被覃裕的药迷晕了过去,覃裕在她出去之前跟她说了这药只能维持一个小时,如今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所剩的时间不多,她只能抓紧时间。
她从人堆里找到了郑清硕,拍了拍他的脸,见没什么反应,人只是嘴里喃喃说着,“不能怪我,爸……”声音很小声,特别是在房内还放着音乐的时候,林风扬根本就听不见郑清硕说的是什么。
林风扬拿了郑清硕的手机出来看,手机设了密码,可是她早已从杨晴瑛那里学来一套本事,可以简单的开手机的锁,她尝试了一下,果然,郑清硕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并不会设置双重密码,所以轻易的就被林风扬解开了。
将手机打开后,她立马打开了手机通话记录,她只希望她的设想是错的,可是事实却违背了她的想法,在郑清硕回国的前一天,她查到了郑清硕打了几通电话给郑昀,并且那几通电话都是没有加86的区号的,她看了下通话时长,有一个长达十五分钟,其他的都是不到一分钟,她立马用自己的手机拍下来,并且在脑海里记下那通长达十五分钟的时间。
余洋查的果然没有错,郑清硕撒了谎,他在郑清硕案发的时候人便已在国内,他甚至伪造了登机信息,上演出这天大的一个假戏,目的绝不简单,而这个目的,林风扬不得不将它与郑昀出事的案子联系在一起……
只是郑昀的那个戒指,林风扬怎么都想不到那上面为什么会是苏庆的指纹,如果那是郑清硕的指纹,那事情便是可以解释的七七八八了,但是事与愿违,脑海中突然又闪回了她那一夜跟杨晴瑛走路回家,那个时候刚好下雨,可是却有个人在雨中还在弄着他那个后车厢的那一幕,那天的天色是灰蒙蒙的一片,夹杂着下雨,她看不清楚那个人在那样的天气里还在捣弄着什么,只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走过去问,只是径直回了家,在那之后,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被圈圈的雨帘笼罩住,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摸不着了……
林风扬边想边走出去,她再度敲打曹瑛曜的房门的时候,已经无人回应,覃裕应该是被叫走了,不然他不会不管,而曹瑛曜,向来说到做到,林风扬本想撒手回家,可是她却放不下曹瑛曜,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作着争斗:“你得回去——”
“你不能回去,你不能抛下曹瑛曜——”
“不回去留在这里招人厌吗?”
“曹瑛曜只是心情不好,等他好了之后,他还是会好好待主人的……”
两个声音不停的争吵着,林风扬不耐其烦,捂住了耳朵,蹲在了门口,她终究还是不舍得离开……
出来时她只穿了一件毛衣,虽然室内不及外面寒冷,可是空气也是刺骨的冷,她不敢完全坐到地上,只能蹲着,将头埋在膝盖上,双手不停的来回搓着,嘴里直往手上哈热气,以此抵抗寒冷,可是他不知道,此时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曹瑛曜的笔记本已经被他砸坏,监控他也看不到,沉浸在悲伤中的他,目光寒冷,只坐在床头,透着那扇寒冷的窗户回到了十二年前……
“妈妈,风筝还能在高一点吗?”
“小曜,风筝可以更高,只要你手里的线够长——”记忆中妈妈张悦冗的脸庞浮起。那是一张对他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脸,可那张脸怎么看都有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小时候的曹瑛曜不知道,可长大之后,他便明白了,妈妈的脸为什么会有着近似忧伤的美丽?
‘妈妈,我手里的线到尽头了。”十岁的曹瑛曜虽然已经读了小学,可还是十分的依赖母亲,常常跟母亲一起出来放风筝,每当看着风筝高高挂起,他总会笑的很开心,那也是他的整个童年。
“小曜,风筝是隐喻人格的象征,它可以是亲情,也可以是爱情,可以是正直,善良,诚实,妈妈教你每次放完风筝就要去追回来,便是让你真正成为健全的人,成为妈妈心目中的英雄,你知道吗?”
小时候的曹瑛曜哪里懂得那么多,只是懵懵懂懂的听着妈妈讲过的,重复了无数次的话,稚嫩的他还问了个问题:“妈妈,那我现在追到风筝了,我是不是很正直,很健全?”
张悦冗扑哧的一声笑开了,曹瑛曜也跟着一起笑,母子两的笑声如银铃般回荡在被岁月封层的那栋旧的发黄的建筑之上,那是他儿时的家,也是整个童年的回忆。
可美好不过短短几年,那个时候爆发战争,父亲被派去前线作战,只留下了他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在父亲凯旋归来的时候,母亲却被人绑架,不知所踪,绑匪要求一百万美金的赎金,这在当时的年代是多么天大的一个数字,当时曹城军一个打仗的,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反倒是凌云漠穷尽一生财产,并且用尊严换来的借款,才勉强凑了一个尾数,想要以此跟绑匪谈个护得住人的交易,可曹城军偏偏不让,执意说他与几个战场的好友可以将人救出,只需要个绑匪的地点就行了。年幼的曹瑛曜不懂得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在那哭,求曹城军把他的妈妈找回来,可却不知,就是他的爸爸跟他的舅舅,亲手将他的妈妈送上了地狱……
自此,他便很少说话,性格开始变得怪异,没有人能够靠近他,只有韦章逸,多少还能劝谏一点,只是也抚平不了心底深处的那道伤口,曾经天真爱笑的孩子,一夜之间蜕变成了一个沉静内敛,不苟言笑的男生,常常一个人发呆,也尝尝一个人在夜黑风高的晚上,被噩梦惊醒,独自抱着枕头哭着,隔天顶着个肿肿的双眼上学,杭若楠时常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熬夜看书了,可谁的心里都明白,一个走不出母亲离世的悲伤的孩子,心灵遭受的伤害是多么的嗜骨剜心……
多年来,他一刻没忘记过要找到当初的绑匪,他从外公手中接过一个快要濒临破产的小公司,带着几个大学时代的同学,几个人用血肉打拼到现在,终于有能力可以踏在人群之上,也有能力去公安局翻找出当年案件的资料,凭借着丝丝缕缕的,拼凑不到一起的几个疑点,才找到了张四跟张伍,两个绑匪的声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爸爸跟他们谈条件时按了扩音器,那个声音他记了一辈子,可如今真的找到了,结果却更是令他如坠深渊之中……
这一夜,谁都不好过,林风扬在曹瑛曜的房外蹲到了次日凌晨,直到曹瑛曜再次打开大门,高大的身影再次落入林风扬眼前。
“我说过了,出去了就不用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