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知道凭着自己这张脸,肯定会引起无数好奇和窥探,包括楚皇,毕竟好奇心最难控制。
而楚皇则自信的认为,殿下跪着的少女,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大费周章的进宫,那么肯定有软肋。
一开始空气还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一开始,两人还有眼神交汇。
后来少女直接收回了目光,低下头,这时候空气直接凝结。
自称楚绾的少女就那么跪在哪里,不言不语,腰板挺直,仿佛自己早已入定。
楚皇也有意试探,所以任凭楚绾跪在大殿之上,可能他自己也早已陷入了回忆之中。
殿里的气氛诡异极了,没一个人敢轻易乱动,大家都屏住呼吸,希望有一个人能来打破这种场面。
众人不知道大殿中跪着的少女感受如何,但是很明显殿中随伺的人,都坚持不住了,有的人双腿已经在隐隐发抖。
而作为皇帝面前的红人,掌管宫廷大小事务的首席大太监李总管,相比其他人能好点,但是慢慢的脸上也开始冒汗。
渐渐地,楚绾呼吸沉重了起来,她贝齿紧咬住下唇,脸色惨白,额头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的落在玉石砌成的地板上,开出了一朵朵花瓣。
很明显,楚绾在努力忍耐着莫名的痛苦。突然,她身形一晃,触不及防的倒在了大殿上,所有人都是一震。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楚皇,他满脸的紧张,厉声道:“快请御医。”
说完直接从龙椅上大步跨到楚绾身边,一把抱起了晕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楚绾,这才发现楚绾跪着的地方,早就被鲜血染红,楚皇显得更加着急了,抬脚就离开大殿。
李总管急忙边尖着嗓子对身边小太监喊道:“快去太医院请王院首。”边跟在楚皇身后,亦步亦趋。
“皇上,摆驾去哪儿?”李总管小心询问道。
“去朕的寝宫。”楚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突然,他顿了顿脚步,又改口说:“去皇后寝宫。所有太医院的御医全部到皇后宫里待命。”
“奴才遵命!”李总管听完楚皇的回答,给身后几个小太监使了使眼色。其他人都心领神会的快步跑开了。
到了大殿门口的时候,先前自称林云喜的少妇看到楚皇抱着楚绾出来,也是一脸紧张的扑到了楚皇身边,连基本的等级尊卑都不顾了。
她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小姐,为什么会晕倒?她前几天的伤口又开裂了?”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质问,楚皇明显皱了眉头,脸色不愉,身后的李总管见状,急忙出声呵斥道:“林云喜,圣上面前,也是你一介民妇可以放肆的,还不退开。要是耽误了,楚小姐出了事,你能担待起?”
很明显,楚皇这时候没时间治罪任何人,他只想快点去皇后寝宫,让御医救活怀里这个温婉而又倔强的少女。
林云喜垂首,退到了一边,楚皇大跨步向皇后寝宫而去,丝毫没有理会身后林云喜意味深长的目光。
“还不快跟上,景宁宫。”李总管低声提醒道。
两人互换了眼色后,林云喜沉声说道:“谢总管提醒!”话毕,垂首跟在李总管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皇后的景宁宫。
不等门口小太监通报,楚皇直接进了皇后的寝宫,一路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皇后急忙从贵妃椅上下来,连外袍都没来的穿,急忙迎了上去。
“臣妾失仪,望皇上恕罪!”微微福神。
只见皇后身着一件金色丝绸石榴褶皱长裙,绣着几朵怒放的大红色牡丹。裙摆轻泻,拖迤三尺有余。头戴凤冠,端庄雍容。
“平身。”楚皇并没停下脚步,直接进了内室,皇后唤宫女拿来外袍,穿上好,也进了内室。
楚皇正小心翼翼的将楚绾放在皇后那张雕花大床上,用衣袖擦着楚绾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姿势别扭,动作笨拙,明显有点手忙脚乱。
见状,皇后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始终挂着淡笑,温柔的问道:“皇上若是放心臣妾,便交给臣妾吧。”
楚皇略一沉思,起身给皇后让开了位置。当皇后上前一步,走到床边,看清床上之人的面容的时候,明显一愣,充满了诧异。
“这……夏姐姐?……”皇后脸色惨白,回头望向楚皇。
“她不是。”楚皇冷冷的回了一句,甩袖离开了内室。
皇后压下了脸上的惊异之情,走到床前,小心替楚绾擦着额头汗珠,若有所思的盯着楚绾苍白的脸。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只听见外室有五六个声音同时响起,强忍着喘气声。
“免礼,人在里面。”楚皇声音里带着些许掩饰不住的着急。
五六个太医趋步进了内室,看见皇后坐在床边又纷纷跪下行礼,“参见皇后。”
皇后松了口气,让开了床边的位置,对着领头的人说:“王院首免礼,救人要紧。”
“是!”年近五旬的太医,起身走到床边,拿出脉枕,皇后用帕子覆盖住楚绾素白的手腕,王院首蹲下,认真把起脉。
众人看着王院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额头渗出了细汗,就连皇后也紧张了起来,欲言又止。
半晌,王院首收回把脉的手,从药箱里拿出了一瓷瓶,示意身后医女接过,吩咐道:“先清理伤口,然后上药止血。”
“烦请皇后娘娘和众位同僚去外室等候,臣得向皇上禀告详情!”王院首拱手对皇后说道。
皇后看了床上的楚绾一眼,留下两个宫女帮忙,率步离开了内室。
楚皇手里捏着茶杯,望着窗外出神。
听到响动,回神看到皇后和一众太医都出了内室,欲行礼,他摆了摆手,问道:“如何?”
皇后在楚皇身边坐下,不置一词,抿了口热茶,宽大的衣袖掩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臣会尽力施救,但……”王院首斟酌着用词。
“什么?没救了?”楚皇猛的站了起来,茶杯也被摔了一地。
不等王院首解释清楚,楚皇厉声道:“救不活她,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得陪葬。”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太监宫女,全部跪了一地,却没有一个人敢求饶。
皇后看着暴怒的楚皇,伸手拉了拉楚皇的衣袖,感应到楚皇的目光,她柔声劝道“皇上,关心则乱。”
“那好,王院首你继续说。”楚皇重新坐了下来,一副你敢让朕不满意,朕就砍了你模样。
周围人都放松了口气,祈祷着王院首不要再惹怒天子。
“臣已经让医女为小姐上药止血,只是,伤及心肺,稍不留意,便会回天乏术。臣也只能尽力施救。”王院首一脸平静的说完,毕竟在后宫几十年,见过了太多的波橘云诡,心态自然淡定了。
“你是说,她原来的伤很严重?”楚皇猝不及防的问了一句。
王院首有点不解,但是还是点了点头,看到楚皇摆手,他心领神会的退到了一边,等待医女换药结束,自己继续医治。
李总管在楚皇耳边说了几句话,楚皇若有所思的带着皇后出了寝殿,来到了大殿,太医和随侍的宫女太监自动留下。
待楚皇和皇后在大殿正中央坐下,李总管公鸭嗓响起:“宣林云喜觐见。”
只见林云喜一脸痛心疾首的进了大殿,距离楚皇几步之遥的时候,恭恭敬敬的跪下。
“奴婢林云喜叩见陛下,娘娘,愿陛下,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楚皇说道。
林云喜站了起来,低眉颔首,盯着自己脚尖。
楚皇并未在问话,反倒是皇后一脸慈善的问道:“抬起你的头,让本宫瞧瞧。”
林云喜扬起了自己的脸,让众人都看清楚。
“你……若是我没记错,你是夏姐姐宫里的人。”皇后问道。
林云喜低下头,恭敬的回答:“承蒙娘娘记挂,奴婢确是已故贵妃娘娘宫里的婢女。”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都老了。夏姐姐,唉。”皇后不免遗憾的叹息道。
“娘娘您母仪天下,风华正茂,是奴婢容颜不在,污糟了陛下和娘娘的眼。”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皇后转了话题问道:“当年,应夏姐姐之请,在她过世后,合欢殿所有宫女一律放归,为何,今日你又入宫?还有,受伤的那位姑娘……?”
皇后偷看了眼楚皇的脸色,欲言又止。
“奴婢不敢说。”
“放肆,在朕的面前有什么不敢说的,再支支吾吾的,拉下去斩了。”未等皇后出声,楚皇已经怒上心头。
林云喜急忙跪下,磕了响头,回道:“若不是无路可走,奴婢绝不会违背贵妃娘娘遗愿,带小姐入宫。”
“贵妃娘娘遗愿,后宫险恶,遂要奴婢带着刚出生的公主离宫,远受侵扰。有此物为证。”
林云喜从衣袖中拿出一块木匣子,双手奉上,李总管将其呈到楚皇面前。
楚皇伸手取过,看似随意的在上面轻敲几下,吧嗒一声,匣子自动打开,取出其中的东西。
本该洁白的娟帕微微泛黄,看得出年岁已久。红色字体已经发黑,有些许剥落。
“这是娘娘临终血书,说是为防不测。危难之时,呈给陛下,可保性命。”
楚皇双手颤抖,轻轻拂过每一个字,仿佛那个清丽的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款款而笑。
“桃之夭夭,青丝绾正,十里红妆,深宫寂寥,不若初心。本意不复相见,可世事难料,唯恐性命之虞,留此一书,吾女名唤七字。此书现世,还君明珠。楚郎珍重!”
短短五十五个字,却概括了自己的一生,不悔不怨,好个不悔不怨。留给自己的只有八个字,深宫寂寥,楚郎珍重。
“楚绾,朕的公主唤楚绾。起来吧,朕知道翎儿的意思了。她还是在怪朕,所以才将朕的女儿带走。”
“陛下,单凭一封血书就贸然认下公主,只怕宗室不服。”
“皇后,她的容貌和性情像极了翎儿,我先前的怀疑差点要了她的命,如今血书现世,要知道这匣子全天下只有两个人能毫发无损的打开,还君明珠,还不够清楚吗?”
皇后略一思索,立刻改口道:“既然陛下确信无疑,那么臣妾定会悉心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