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寺外,流水十里,青烟袅袅炊生。
何于飞和陈烈是最后一波抵达山上的,且待他们来到之时,也是如日方中了。看着南桥寺内水泄不通的一片人流,和于飞是安心了不少,原本害怕自己来得太迟,滋生尴尬,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多想了。
刚下车,在原地守候许久的临风就迎了上来:“何小姐,我家爷在那边等你。”
果不然,何于飞抬起头就看见了远远的站在一旁的陈烈,只见陈烈脸色平淡,全然没有了在山下的时候的那种幽怒。这个时候的他恬静的就像一潭静静流淌的小河,没有一丝的波涛,纵使是有了一丝第二波澜,也会在片刻之后化作乌有,云销雨霁。
“一路来,可还习惯?”刚上前,何于飞就收到了陈烈的关切。
何于飞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并不想说些什么。原本陈烈与她乘坐的应该是同一辆马车的,可因为皇后的事情,陈烈换到了皇后的马车里,又或许说陈烈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习惯便好。”陈烈缓缓说完,直接的就走到了何于飞的身前,一副坦然自若的表象,令人找不到一丝的瑕疵。
自从经历了皇后遇刺的那一件事之后,何于飞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陈烈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些偏隐的转变,说不出是好,也说不出是坏,总是那样的棱模两可,让人捉摸不透。
很快的,何于飞就跟着陈烈来到了寺院的正殿。当看到这整个殿堂之上都是不泄人流之后,何于飞差点就以为这是真真正正的善男信女了。可谁都知道,今天能到这里来的人,非富即贵,要么是金枝玉叶,要么就是受尽黎民百姓供奉的有品级的女子
忽然,陈烈转过身来看着何于飞:“皇后娘娘在内堂,今日由我看着你。”
陈烈的话,不由得引得何于飞陷入了几分的深思,按着陈烈这话里的意思,让她随从还愿的行列来到这寺院里,是还有皇后娘娘的旨意的。
可皇后让她来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个意思?是为了她自己而鱼目混珠,用自己来当挡箭牌?
想到这里,何于飞轻轻的晃了晃脑袋,这个时候下定论,一切都未免还是为时过早,很可能皇后让自己来,真的就只是看在陈烈的面子上吧。可是如此一来另一个问题也就诞生了,这陈烈是皇帝手下的臣子,深得皇帝的宠爱,却为什么能同样的让皇后也对他宠爱有加?
世人皆说陈烈奸邪污佞,却从来不说南朝皇帝昏庸无道,世人皆骂深宫别院危机重重,却道南朝皇后温良贤淑,凤仪天下。试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有怎么可能容得下陈烈这样的一颗大沙粒?
真的就只是因为陈老国公功勋赫赫吗?要知道,古往今来,多少史书豪杰,功过几许,都在后代子嗣的昏庸无能之中磨掉了锋芒,变得平淡无味,渐渐平凡。
二人相对沉默,许久无言。
这时,临风又从一旁窜了出来,手里滴滴答答的摇晃着一根竹签,上头密密麻麻的写了一些签文。
临风这时正打算向陈烈那边去,却被陈烈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在了何于飞的身上:“何小姐,你看这寺里香客太多,僧人也忙不过来,你便帮我看看这签文上的意思是什么可好?”
何于飞额头一凉,感情这事把她当算命的呢。
正打算拒绝,临风已经把那只签塞到了自己的手中,同样,那边的陈烈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自己,这个时候何于飞几乎已经就是肯定了这根本就是陈烈和临风主仆商量好了要整蛊她的了。
她也很无奈,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庶女啊。。
看到那手中的签文,何于飞还算是松了一口气,动了动眼眉就念了出来:“投身岩下铜鸟居,须是还他大丈夫;拾得营谋谁可得,通行天地此人无。看表像这是一支中签,可对你而言,应当算是一支上签。”
临风闻言,灵眸一动,连忙的就凑到了何于飞的身旁:“何小姐此言,何以见得?”说真,他也不太相信何于飞真的能懂这些,毕竟何于飞再是如何的出人意料,也始终不是一个闺中女子罢了。
可他那里有会知道,在前世,何于飞曾今有好几年的时光里都是看着这些不切实际的洗脑禅文麻醉自己,每日诵经,耳熟能详,因因果果,说不定自己能活过来真的就是神明相助呢。
然而,这样不切实际的揣测,何于飞的心底里,是早早的就将之摒弃的。
再次重温了脑海中的片段,何于飞感觉到心里面有一股热流就这样的涌了上来:“食用无余身清喜贫待时利乐权与概人。这不是大富大贵,但对你来说,足以。”
听到这里,临风还是什么都不懂,一下是摇头,一下又是点头。
此时,陈烈站了出来,轻轻的拍了拍临风的肩膀,笑着道:“于飞的意思是苦尽甘来。”
临风闻言,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何于飞也只是平平一笑,不以为然。其实陈烈所言,也是太过轻浮,卖命为主,这又怎能是一句苦尽甘来可以囊括的呢?
出生入死在刀光剑影之间,其中的种种,远远都不会是一句苦尽甘来那么的简单,就像她的父亲,为萧镜拼搏了大半生,打下了半壁江山,最后却还是被萧镜扼杀在了自己圈禁好的摇篮之中。
这个时候,陈烈转身向何于飞走来,脸上的笑容,未曾静止:“于飞所说的,可是平西王?”
“平西王?”听到这个名字,临风忍不住的就跳了起来:“当年要不是平西王使那奸诈之手段,老公爷也就不会重伤不治,垂死边塞。”说着,临风的情绪也是渐渐的高涨了起来。
就在陈烈以为何于飞会为之所动的时候,何于飞却是摇头否认:“你错了,此平西王,非彼平西王。这位平西王,姓薛名礼,字仁贵。”
陈烈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起来,原本他只不过是想试探一番,如今看来,却是太过肤浅,他相信何于飞不会不知道这其中存着的几分试探之意。
“仁贵遇主,功名显赫。主遇仁贵,如虎添翼。如此,便是接了于飞你的吉言了。”
听到这一番话,最开心自然就是临风了。
这个时候,陈烈的目光又回到了何于飞的身上:“于飞要不同我上前求上一签?”
这个时候,陈烈可不会理会何于飞同不同意,拉着她就往人群里去了。
见陈烈到来,这人群霎那间就辟开了一条小道,人们都惧怕这位具有佞臣之名的人,却也有不少人在心底里曾一次又一次的在思慕这张举世无双的容颜
和陈烈站在一起,何于飞也感觉到了自己身边的异样的眼光,可那些人就只是在哪里远远的看着,并不敢动一些莫须有的口舌。
忽然,人群中两道刺眼的眼光刺痛着何于飞,何于飞抬手,正好看到了远远的在一旁探望的林思城和何秀宁。
似乎,发现他们的,并不止何于飞一人。陈烈伸手轻轻的碰了碰何于飞的额头,道:“别看了,我求完了,到你了。”
果不然,何于飞低头就看到了陈烈手中的,果然看到了一支竹签,现在她都忍不住想怀疑这支签是不是陈烈随手拿来的了,求佛,不是要诚心的么?
没有计较太多,何于飞抱起了地上的那只签桶,开始循环往复的摇晃。就在此时,又有一个身影从一旁挤了出来,与此同时还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是南桥圣僧,圣僧出关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人流就陆陆续续的向那人涌了过去。
“南桥圣僧?”何于飞口中暗暗嘟囔,却被站在身边的陈烈给听了去,陈烈连忙将这些何于飞所不知道的一一道来:“南桥圣僧便是这南桥寺的顶梁柱,也是个得道高僧,二十年前曾在我朝设下佛坛,普渡终身,与天下三教九流之人公论佛法,舌战群雄,无人能与之匹敌,从那以后,天下百姓皆尊他为南桥圣僧。就连先帝,也是南桥圣僧的名下弟子。”
经陈烈这么一说,何于飞就不得不嗟叹了起来,原本他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寺庙罢了,却不想还有着这么大的名气,一个能让一国之君都能拜倒在他门下的僧人,应该是有着教化世人的能力的话。想到这里,何于飞隐隐的就开始担心了起来。
“上次皇后娘娘来的时候南桥圣僧正好准备闭关研修佛法,这一次皇后娘娘来,南桥圣僧又恰好出关,如此看来,当是天意。”
看着陈烈那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何于飞就忍不住的吐了吐舌头,出关就是天意,那自己的重生又当怎么算?
忽然,何于飞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抬头:“皇后娘娘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陈烈定了定眸光:“十年前。”
十年,一个能潜心修炼十年的人真的就是那种上善若水的了吧。
此时,一个带着沧桑和空明的声音从上边飘了下来:“陈施主,一别十年,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