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折柳亭前柳叶落尽,满树的柳枝就像是被烈火燎原一般,失去了从前的柔软与招展,呈现出来的只有一种麻木的僵硬,倒是一旁开的正盛的桂花无端的为这一片秋色渲染了一分极美的视感。
何于飞看到陈烈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不是陈烈一直以来遗留在自己的脑海里的笑容,而是从前自己的父亲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当软弱遇上霸强,其实也并不是要拼一个你死我活,软弱与霸强之间,谁也不是谁天定的天敌。
在旁人的眼中,何于飞就是那软弱可欺的那个,至于陈烈,则是让人避之不及的那个霸强,谁都没想到当这么两个身份迥异的人走在一起时,发生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一系列的抨击和支离破碎,反之正是在这份迥异之下,她们磨合了菱角,渐渐的进入了彼此的生命,密不可分。
“你一直在此等我?”
陈烈点了头:“我以为你不会来。”何于飞的到来,在陈烈眼中其实是不应该存在的,只是心中那一点点的希望在驱使着自己,没想到正是这一丝的希望,最后竟是成真了。
自己想要何于飞对自己的悄然离去不知不觉,可偏偏自己又奢望再见她一面,以至于这一份悄然变成了庞然。
“纵然兵贵神速,也不至于如此匆忙。”
陈烈笑着摇头,却是上前抱住了何于飞:“行军打仗,匆忙无备虽是大忌,但这君命不可违。既然陛下想要在凉王尚在我京都之时除掉叛乱,那我自然也只能顺承了。”
轻轻的依伏在陈烈的肩膀之上,何于飞的眼中显得有些朦胧。其实皇帝的做法也确实是可以被理解的,假若这北国之乱真的有萧镜的手笔,那么这个时候陈烈先发制人的话,那些人也必然会因为还在南朝京都的萧镜而有所顾忌。无论是战场还是朝堂,最荡漾人心的还是这人与人只见的利益。
萧镜想要借这些叛军的势力搅乱南朝以壮大自己,同样的叛军也想接着萧镜的势力来躲避来自南朝大军压境之时的灭顶之灾。
“昨日宴会之上的一月之期,不知可有其事?”
闻言,陈烈一愣。昨日在宴会之上自己确确实实的是说过,也向皇帝和满朝文武保证过自己能够在一月之内荡平叛乱,可是放到现实来说,这种是不太现实的,除非是天降奇迹,不然就算是天兵天将,也绝无此能。
见陈烈没有答话,何于飞又道:“”“早前我便听父王说过,陈国麾下的八十万陈家军,张将军麾下的五十万张家军,这便是捍卫南朝的半壁江山。”
“就算如今的陈家军大不如前,那于飞对我,可有信心?”
说句实话,这陈家军从前是陈国公和陈家诸子掌管,如今一下子全部都交到了自己的手中,自己也不知自己能否将之掌控。就算是兵符在手,可这虎狼之师,终究还是有着虎狼之气,自己不是陈老国公,而这些老将所臣服的不是兵符,只是陈老国公。
顶着一个陈老国公之子的名号去统率三军,成功的胜算大,可风险也大。
何于飞抬起了头,竟是大胆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去触碰陈烈的鼻尖,在指尖与鼻尖碰撞的那一瞬间,何于飞的心中有一阵失落,没错,这不是梦境,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烈此去,短则三五月,长则三年两载。从前,就算是长兴王每次出征的时候,何于飞的心里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失落,可是现在,她要珍惜自己眼前所能珍惜的。或许不计较何于飞的话,陈烈真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明明昨夜还是想着自己要只身离开,可是听闻今朝就是离别,何于飞已是狠不下心再道离别了。
“有孟遥助你,我相信,不论多久,我都等你。”说着何于飞已经看到了在陈烈的身后缓缓放大的身影,是孟遥。
“陈国公,时辰快到了,我们该出发了,若是在拖下去,我们就算是天黑都恐怕赶不上我们的人马了。”
陈烈点头,也渐渐的放开了自己怀里的人,也是没想到,自己只身一人守在这里的时候,竟是长夜漫漫,可当自己等到何于飞的时候,才叹这良宵如此苦短。
“此去公主尽可放心,孟遥必定全心全力,辅佐陈国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旁的孟遥一边催促着陈烈,一边对何于飞说道。
说实话,上次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有着好几年的光景了,那一次,是郭苒依附在平西王的怀中。
“此生能得一孟遥,死而无憾。”说完何于飞又对着孟遥拱手:“我定当铭记孟军师大恩。”
孟瑶闻言,颇是震惊:“孟遥此生本该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是公主与陈国公于我之知遇之恩,如此恩情,才是没齿难忘。”孟遥当初离开凉国,是因为平西王的死,也是因为平西王的死,自己才对凉国心灰意冷,以至于隐居山野,落草为寇。
可是怀才之人,总是多愁。孟遥只能,是凉国之人公认的,当初孟遥所认定的人只有平西王之人,是以自平西王死后,世间再无能报他大志之人。
或许今后,他能借陈列之手,达成自己经年以来都未曾实现的壮志。
叹了一口气之后,孟遥也就乖乖的站到一边去了,免得自己煞了风景而遭他人记恨。
再次剩下陈烈与何于飞二人,只见此时,陈烈从自己的怀中取下了一块玉佩,交到了何于飞的怀中:“拿着它,你可以随意进出国公府,现在我不在府中,府中一切就有劳你照看了。”
陈烈的话,何于飞很明白这玉佩就是陈国公夫人的象征,与其说这是象征,倒不如说它是权利。或许就是这样小小的一块玉佩,就能卷动整个陈国公府。
握着手中的东西,何于飞感觉压在自己手心的力量越来越沉重,差一点,自己就要握不住那般。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人。”何于飞抬头再去看陈烈,却见陈烈的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在这里,由始至终陈烈都是对昨夜的事情只字未提,可何于飞知道,这不提,并不代表陈烈的心里不在意。平西王郭家与他陈家是世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于飞也不想让自己在,迷茫下去,分别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欺欺人的强迫彼此留在彼此的身边。
这不是幸运,而是折磨。
何于飞抬头看着陈烈,陈烈始终都是静静的看着自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在何于飞以为陈烈不会正面的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陈烈竖起了手掌:“我陈烈对天发誓,余生只钟情眼前人,倾心呵护,绝不相负,若违此誓……”
如所有的花本子里一般,何于飞打断了陈烈的话:“我叫郭苒,或许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只会是何于飞。我不用你太多大的承诺,我只希望,你最好一辈子都会记得,我到底是谁。”虽然自己是活在何于飞的身躯之内,可自己却不愿一辈子都活在何于飞的阴影之下。
她不愿意让陈烈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因为她也不确定,这漫长的余生,或许她们真的就会分道扬镳,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是提前提出分别的那个人。
萧镜未死,那始终都是何于飞心中解不开的结。
二人又是这样相对许久,最后是远处马匹的嘶鸣声把两个人的神魂拉了回来,亲亲的伸手,陈烈把自己的手从何于飞的脸上收了回来,感受着手心残留的温存,唇边或然一笑,竟是那样的微妙。
“等我回来,与你成婚。”撇下寥寥八字,陈烈刚准备转身,可何于飞的手又来到了自己的胸前,只见何于飞细心的将那盔甲之上的那一点灰尘拂去之后,唇边也随之一笑道:“好,我等你。”
说完,是何于飞步步后退,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陈烈,何于飞才知道这何为心动。从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何于飞都快忘却了自己的心跳动的感觉,在经历了那一场心如死灰之后,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在跳动了,可没想到,这一刻,那团死灰,竟然复燃了。
陈烈穿上那一身盔甲大的模样,煞是好看,或许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在何于飞的脑海之中长居。
看着已经转身徒步远行的陈烈,何于飞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忘了问陈烈郭平的事情,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虽然说除了刑部的那些人陈烈是惟一一个能轻而易举接近刑部大牢的人,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陈烈应该不可能做到这种偷天换日的事情,
想了想,最后也只能作罢。
垂着亭边折柳,何于飞目送陈烈远行,直到再也看不到陈烈的影子……
再次回到京中的时候,天已经亮透了。行走在晨风爽籁的街道之上,何于飞感到了一阵的困意,正打算回尚书府弥补一下这两天一夜的劳累的时候,一群人又堵住了何于飞的去路:“陛下有旨,宣惠文公主入宫觐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