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之后,何于飞连连后退数步:“回禀陛下,此事惠文不敢妄言。”
向来女子不管朝廷之事,正如这后宫不得干政是一样的道理。当然,皇帝身为一国之君,却在和何于飞讨论这样的话语,何于飞怎能不震惊?自己只不过是皇帝今日才册封的一个小小县主,这若是一不小心行差走错,可就是什么都没了。
“今日就你我二人,你大胆的说,朕恕你无罪。”
即使皇帝给何于飞打了包票,可何于飞还是颇有犹豫:“可是惠文以为,这不太好。”
皇帝呵呵一笑:“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挺好。”
要不是皇帝本来就有着想收复失地的雄心,就凭当时何于飞在大殿之上说的那些话,皇帝不将之厌恶入骨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大行赏赐?
想了想,何于飞原本的顾虑竟然少了起来。
“在惠文看来,陛下选择主动出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这一年以来,陛下使人封锁了两岸的码头,彻头彻尾的算是断绝了南朝和凉国之间的交往,须知陛下如此一来,凉国的国民经济便会大受影响。
同时凉国在北,也无绝对的地理优势,而骑兵也是他们最值得自以为傲的兵种,加上如今正是入秋,百草开始凋零,他们损失想保持兵强马壮,就必须寻找新的牧场,而惠文认为,凉人理想中的牧场,是我们的南方。”
听何于飞这一头说的头头是道,皇帝也有些心动:“你的意思是在这段时间内就算朕不去动他大凉,他大凉也会反过来对付朕?”
何于飞点头:“正是如此,连年战乱,凉国失去的草地越来越多,据我所知,他们所剩的草场根本就不足以去养活他们那数以万计的战马,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发动战争,只有持续的战争,才能让他们有足够的粮草生活下去。”
这一点,皇帝算是幡然醒悟的,一直以来,皇帝都以为起码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凉国都不会有所动作,可经这么一说,他就动摇了,因为草场,一直都是一个比较容易被他们忽略的问题。
如今凉国虽大,可对于各方雄踞的势力而言,依旧不过是一块弹丸之地罢了。
“凉国是游牧民族,就算凉国国君忍得住这口气,可他手底下的大臣却未必忍得了,何况这新任的凉王,本就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对于萧镜,何于飞还是很有把握的,萧镜就是那种恨不得把全天下收纳到自己怀里的人,从他上位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处理一切对他有后顾之忧的时候她就知道。
“当然,还有一点,也是挺重要的。”说到这里,何于飞突然卖了个关子。
“哪一点?”皇帝不禁一问。
只听何于飞继续娓娓道来:“游牧之地,少不了的自然就是马贼,在凉国可以说十块牧场,有三块已经是落入了匪患的手中,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马贼自然是要出来抢夺,所以为了转嫁危机,凉王一定会有所作为。”
“想不到你连凉国有匪患这种事情都知道的这么清楚,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何于飞如是一笑:“惠文不敢,都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罢了。”
皇帝嘴里微微抽搐:“你倒是个胆大包天的,这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竟然还敢在朕的面前卖弄,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么?”
“真金用火炼,长乐借此赌上一赌,有又何妨,人生在世,求的都是一个轰轰烈烈,成了便是千载功名。”何于飞说完再也无话可说。
皇帝可不会相信何于飞的信口胡诌,他平生阅人无数,还没有多少人能瞒过他的眼睛,他眼前的这个女子比谁都怕死,也比谁都更爱惜自己的生命,不然她不会每一步都走的这么的小心翼翼,生怕是出了半点的雷池。
嗔了何于飞一眼,皇帝又问:“那你认为朕要是想打这一仗,又要如何才会有胜算?”
何于飞沉眸,看着桌子上的棋盘也是犹豫,这一局棋已经是为皇帝的设想在理论上取得了绝对的成功,可对于实际上,谁也不敢保证,因为实际之中,有很多很多的东西都是让你无法预料的。
“成大道者,所需要的无非都还只是那三点,天时,地利,人和。而在此之后,我们所需要的就应该是文成武就。”
“文成武就?”皇帝表情意味深长:“那你以为我南朝文韬武略皆是如何?凉国那边,又是如何?”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超出了何于飞所能回答的范围,他也知道,就算何于飞年少之时曾在外游历,就这短短的几年光阴里,所知道的,也绝对不会太多。
可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在告诉他,何于飞似乎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
过不然,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的何于飞脸上顿时又是神采飞扬:“论昔日,天下英豪应数陈郭两家,只是如今大势已去,陈国公也失去了当年之勇,如今这武略的重任怕也就落在了张将军的头上,而文韬,于飞敢言,南朝文韬能在盛大公子之上者,唯圣上一人矣。”
突如其来的一个马屁,倒是让皇帝哭笑不得。只是皇帝回头想了想,发觉何于飞的话还是几分在理的,张将军的能力自己知道,至于盛庭欢,名扬在外,应该也不会是那种纸上谈兵之人,至于其他人,皇帝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出别的人选开。
“那对之大凉,凭这区区二人,可有胜算?”皇帝再问。
何于飞深思一会,继续作答:“如今凉王虽然失去了平西王这个左膀右臂,但凉王本尊依旧还是不容小觑,加之这些日子以来,凉王手底下自然是培养了不少的人才,只是这些人的能力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可若是打起来的话,我们应该还是能占上风。”
“哦,你就如此的笃定?”又或者说,这何于飞就真的能对凉王手底下的人了如指掌?皇帝表示深深的怀疑。
面对皇帝的怀疑,何于飞没有心虚:“那是自然,须知这行军打仗,领军之人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号召力,张将军的能力自是毋庸置疑的,而凉王那边,怕是没有第二个平西王能在短短一年内在平西王旧部面前振臂一呼,千呼百应。”
她父亲的部下,她最清楚。萧镜当时也正是因为忌惮他父亲手底下的这支军队,所以才迫不及待的不择手段以达到他的目的。
细细思量之后,皇帝再问:“那按你所言,朕的出兵之日,应定在什么时候?”
何于飞惊讶,皇帝这算是被自己说动了?想到这里,何于飞的内心又有一些纠结,凉地曾今是她父亲用鲜血捍卫的土地,如今却被那个人染指,如此也好,就让那片让她窒息的土地永远的窒息下去吧。
闭上了双眼,何于飞朱唇轻启:“陛下这个时候虽然是有了先发制人的良机,可眼下依旧不适合出兵,毕竟夏天方将过去,想必凉国的粮库还丰盛的很。”
听到这里,皇帝有些失望,因为这也是他一直所担忧的。在冰天雪地之中作战,南朝的军队还是远远不及凉军那般的骁勇。
然而,又听何于飞继续说到:“北方极冷,即使是到了春季,那草也未必长的起来,只是那个时候冰雪一定是已经融化了,与此同时,他们的粮库,也空的差不多了,所以那个时候对我们而言,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皇帝沉下了双眉,似在深思,无动于衷的模样让何于飞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皇帝的面前如此大放厥词,更没想到皇帝还会在这里静静的听,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
“今日之事,你绝不许泄露出去,若是不然,朕决不轻饶。”皇帝严肃着个脸。
“惠文明白。”
沉默了一会,有听皇帝问道:“惠文,你如实告诉朕,你究竟师从何人?”
他已经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只是那个所谓的尚书府庶女了,这个女人脑子里的东西,恐怕就比一个公主还值钱。
此处,何于飞为难了,因为这个时候,她是不可能在完完全全的隐瞒下去了,只是她的身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出来的,因为她不想自己被人当成是借尸还魂的野鬼被推入烈火之中焚烧。
咬了咬牙,何于飞的心中似是敲定了些什么。
“于飞早年曾游历凉国,平西王之女郭静,乃是我的故交。”
“平西王之女……,想不到平西王教出来的女儿竟是如此的出色,只是年纪轻轻的就香消玉殒,属实可惜。”发出一声惋惜,皇帝也不再想说什么了,直道:“你先出去吧。”
其中种种思量,也只有皇帝一人能够体会。
“惠文告退。”说完,何于飞就无声无息的走了出去,转身的时候,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
“好在不是个男儿身……”看着何于飞的背影,皇帝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