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明皇的皇袍跃然落地,眉宇之间傲然的神气,永远都是那么的隽永。
“参见陛下。”何于飞此时虽然是在参见皇帝,可是手中的匕首却未曾放下来。
皇帝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满眼的愤怒:“惠文,你可知你在做什么?”看着何于飞,皇帝有些感慨,在天下之间,有这种气度的女子是不常见得,也正是因为这种气度,皇帝才会恐惧,有如此的远见和能力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野心?
野心向来都是一种极其的恐惧的东西王朝的兴起与覆灭的一个过程之中,野心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东西,宏图大业起之于此,也终将会消亡于此。
这一次,何于飞没有了任何的顾忌,只见她冲着皇帝,直言不讳道:“太子殿下赐我一死,听说这是陛下你的意思,请问陛下,是真是假?”
何于飞的话无论是在谁的耳中,都是一个很有回避性的问题,皇帝是九五之尊,是一国之君,就算有此见不得光的猫腻,也是不会轻易的展现在人前的,只是这个时候似乎又由不得皇帝独善其身,置何于飞于死地,这是圣意,已经是显露在人前的不争的事实。
无论这个时候皇帝答是与不是,最后的结果都会是进退两难,而对于何于飞来说,她已经别无选择,从她拿起刀对着林思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别无选择了,既然是死,与其死气沉沉的死去无人问津,倒不如轰轰烈烈的反抗一场,至少要对得起自己,不能当死亡再次到来的时候心里还流着那么多的遗憾,无法释怀。
这是种折磨,没有结果,只有过程。
“不错。”此时你若放下手中屠刀,朕饶你一死,只是从今往后,这京城之内,再无惠文公主。
皇帝毫不犹豫的坦诚了自己的来意,也毫无顾忌的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可是,何于飞依旧牢牢的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刀,丝毫没有退却的理由:“陛下,世间再无惠文公主,那与世间再无我,有何区别?”
死里藏生,皇帝的摆的这一道对何于飞来说,确实是一线生机,成全了何于飞的一线生机的同时,皇帝也可以将陈家手中掌握的权利通通收回,不留余地,以此彻底打消了陈家在朝堂之上唯一的顾虑。
时间再无惠文公主,世间再无何于飞,世间也再无陈家。皇帝这一次不仅是要灭了自己,更是要将陈家的遗迹一一毁灭,陈家从此往后,只存在在老一辈人的忆念里。
这样对陈家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为了南朝的社稷,陈家的祖上都出了力,更是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最后换来的,不应该是皇帝的这么一招卸磨杀驴。如此,陈家先列的在天之灵,也将永不安宁。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朕,都是最好的结果,陈家已无后人,南朝也不应该再有陈家的存在了。”陈家在南朝横行了一辈子,也辉煌了一辈子,皇帝不希望将陈家最落魄的一面继续在南朝延续下去,陈家,应当只留下过往,过往,才是鼓励军心的一剂良药。
“那依陛下之言,惠文若是慷慨赴死,必然就会是南朝的功臣?”何于飞的语气很清淡,可即使是这么清淡的语气,他们还是听出了冰冷的嘲讽之意。
何于飞鄙夷皇帝,不是因为皇帝恩将仇报,而是鄙夷他的身份,所谓军心莫测,谁也不知道整日在你面前把酒言欢的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或许在他酒杯落下的瞬间,搭在你肩膀上的东西,就不是那双有温度的手,而是齐齐的断头刀。
皇帝是天下公认的理,可却也是最不讲理之人。他是王法,却也是最不守法之人。
“你若领旨,朕便允你衣食俸禄,万顷良田,许你余生无忧,你也可以另行改嫁,万般选择,无人再干涉与你。”
皇帝话落的瞬间,已经来到了何于飞的面前,正期盼着何于飞脸上能有些许的动容,可是他迟迟没有等到。
“那很抱歉,殿下所许,惠文如今皆有。”何于飞冷笑着,竟将手中的沾了血的匕首甩在了地上,一把把林思城推了出去。
就在皇帝以为何于飞会妥协的时候,何于飞竟将刀对准了眼前的皇帝:“陛下,你可以凭你的一念之间断定了我们的生死,那我便为了我的生死,抗击你的一念之间。惠文不想死,也更不想让陈家的火种灭没在我的手中。”
看着眼前的人竟然拿着刀对着自己,皇帝顿时怒上眉梢:“这可由不得你!”说完那林思城迅起反抗,与那皇帝带来的高手侍卫一起,将何于飞团团围困。
“何于飞,你若在执迷不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林思城在此拿起手中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得意,他现在只想雪耻,杀了这个人,一雪前耻。
“君要臣死,臣无反意,只图自保。”何于飞无视了林思城,直接看着眼前的皇帝道。
她没有反意,她不惜拿刀对着皇帝,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他明明有很多的路可以选,可是她选择了最刚烈的这一条,她想要的是整整意义上的活着,她不想无颜面对陈烈,她从陈烈手里结果陈家的时候是什么模样,那等到她还回去的时候,也必须是什么模样。
何于飞觉得,这是自己自重生以来,最有意义的一个承诺。
“你难道真的打算让这里的所有人死吗?”皇帝的语气渐渐冰冷,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种话了,没想到在此让他拿起这份曾今的卑鄙的人,会是一个不起眼的女人。
女人,这样的女人,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假如何于飞抵死反抗,他会不惜杀掉这里所有的知情者,永绝后患。他是皇帝,最高枕无忧之人,也是最心有疑虑之人。
何于飞点头:“不错,这里的所有人,也包括了陛下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何于飞的内心很澄明,她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也很清楚的意识得到,自己说的是什么。
皇帝要是敢动自己在乎的人一毫,那无论是皇帝还是林思城,都得为之陪葬,天下不一定要林家的人来坐,换一个人,依然也可以,顶多就是一场乱世。
若是等来了太平盛世,却留不住自己身边的人,那还不如将这乱世毁灭。死过一次的人此时的想法或许会矛盾,可是这种矛盾也并不难理解,死过的人,会有遗憾,当重活一次,为的就是避免遗憾。
遗憾是一种揪心的痛,痛入骨髓,丝丝入扣,无穷无尽。
皇帝气的发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果然还是低估了何于飞,从前皇帝以为何于飞只不过是一劫想接着权势和地位让自己在京城之中站稳脚步,可是后来,他发现了这个人的勃勃野心,总的来说,应该是从那一夜何于飞与林思澜对峙的时候才看出来的。
当她的野心和陈家的权势连在一起,自己就不得不顾虑了,现在他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自个怎么就给陈烈挑了这么一个媳妇?眼前的这个人,却不说陈烈不能完全掌控,就连自己,竟也被她挟持到如此地步。
常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这个人恰恰就是一个反例,竟然陈烈已经死了,那这个女人也就更加的没有意义存在下去了,这个人竟日既然敢拿刀对着自己,那明日,这把刀必会插进自己的心腹,原本皇帝还不想将事情做的如此之绝,可是如今看来,此意不绝,后患无穷。
“惠文,朕也不想做的这么绝,只是除此之外,朕别无选择!”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皇帝的心情是沉重的。
章平风月,弹压江山,巧解玲珑,冲锋陷阵,功成名就。这样的一个女子,是很危险的,这种人,留不得。
此刻,所有人都为何于飞捏了一把汗,因为这个时候和何于飞面对面说话的人,已经不再是太子或是朝臣了,那个人是皇帝,只要皇帝这个时候说出的话,便再也不会有回旋的余地,皇帝既然要你死,你或许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第一次,他们开始幻想皇帝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到一个不能再普通的人。
“既然如此,惠文也别无选择!”
何于飞话刚落下,那皇帝的身影就闪到了何于飞的面前,两招不下,何于飞手中的利刃就被皇帝夺下。
这一幕,何于飞猝不及防,皇帝从来没有在人前展露过自己的伸手,却不想竟是如此的惊人。
“最后问你一句,你回不回头!”皇帝问道,便将手中的匕首丢在了一旁,随即从身后的侍卫身上拔出了一把剑,自上而下,悬在了何于飞的头上。
何于飞没有说话,两道眸光一如半刻钟之前的澄明,没有一丝尘埃。这是坚定的。
“于飞/公主/陛下。”
好多好多的声音从何于飞的耳旁划过,看着那把迎风而下的剑刃,何于飞以为这些声音会陷入静止,可是没有。
旁边的人的呼喊声固然戛然而止,可是何于飞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了这些人的心跳,她没有血溅金銮殿,反而耳边传来了一个魂牵梦绕的声音:“你回头,我便在你身后。你不回头,我便在你眼前!”
一身金闪闪的战甲映现在何于飞的面前,只见他背对着自己,身子竟是如此的挺拔,从前何于飞只觉得他的背影消瘦,可是如今,竟是如此的伟岸。
心中百味陈杂,各种念头涌上心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确实双眼,半步不里眼前少年郎。
皇帝还没来得及从这个突然闪出来阻拦自己的人,就被那人扬手打退在地,看着那人,也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闷了一口气,不上不下:“你……你……你……”
“陛下!”众人围上前去查看皇帝的伤势,可何于飞唯独看见那个人转身想自己走来,他的眉目如画,英姿潇洒,时隔多月,例如往昔。
“我回来晚了。”
何于飞被温暖围困,醉倒在陈烈的怀中,只吐出了两个字:“不晚。”好在她等到了。
他的一面春风,永远只留给了何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