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枫将她的落寞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安抚。华安公主将大氅自身上拿下,披回他身上道:“赶紧去吧。”
“你自己保重。”袁枫点头,大掌触上她冰冷的小脸,然后俯身在她的唇上留下了淡淡的一吻。
华安公主的泪就这般不经意地滑了下来,袁枫的温柔,一直以来都只有梦里才能见到。
而今……
她忙从衣襟上扯下丝帕,拭去那不小心滑落的泪水。
袁枫见着她的泪,心中也是五味杂坛,轻吸口气后伸手招来一直候在门边的两个婢女:“过来扶公主回屋。”
看着华安公主的身影消失在院门,才策马离去。
天黑之时,刚好行至一处宽阔的山野之地。扫了一眼万分疲惫的士兵,袁枫当下决定就此地扎营歇息。
宝儿滑下马背,累得只顾找了一块大石往地上一坐,靠在冰冷的大石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迷迷糊糊中有人撞她的肩。
“奇,别闹了……”宝儿咕哝一声,不奈烦地推了对方一把,继续睡。
“敌军杀来了!快逃!”撞她的那位士兵忍着笑急切道。
“敌……军……”宝儿默念着,然后睁眼,便见一张放大的男人的脸正对着自己笑。这才惊觉自己根本不在奇王府里面,而刚刚有人说敌军来了?
“敌军!?”宝儿一下蹦了起来:“在哪?!”
刚刚撞她的那位小士兵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见她笑得这般开怀,宝儿便知上当,气得一脚踹在他身上:“既敢吓唬我玩?!”
士兵没能避她这一脚,趴在地上哀嚎着:“我本好心叫你起来吃东西,你却是这般对待恩人。”
宝儿一愣,方看清他虽是正在与大地接吻,却将手高高举着。手上正捧着一碗稀得可以映出人影的小米粥。
“对不起啦,我是新兵,不懂事哩。”宝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上前去扶他起身。
士兵见他有了愧气色,也不再计较。将碗往她面前一推:“吃了吧,吃了早些歇着,明早天微亮就要赶路了。”
宝儿看着碗里波光磷磷小米粥,不禁皱眉,连点下粥的咸菜也没有,怎么吃得下去?
而且就算吃了,只怕不用一个时辰就饿了吧。
这漫漫长夜,他们却是这般过来的么?
“怎么?吃不惯?”士兵又是一阵逗弄:“这可不是在家里呢。”
宝儿干笑两声,接过碗,抬头看见大家或坐或站,都正捧着碗吃的香。也不好再娇气下去,将碗里的稀饭喝了个干净。
“味道怎么样?”小士兵依然在笑。
“味道~~?”宝儿一愣,刚刚她几乎是当喝药在喝它,哪知是什么味道?为了不让别人认为她无用,她点了点头回笑道:“不就是和家里的差不多嘛。”
休息过,宝儿只觉精神好了许多,见除了值勤的人,大伙都已睡下。她起身往右边的河道走去,靠右的地方有一个重兵把守的账篷,微弱的烛光正由账内漫出。
这么晚了还不睡?宝儿在好奇心的驱动下往里张望。账内的案前,袁枫正和几位将士对着案上的白纸指点商讨,想必是军用图纸了。
宝儿正要离去,却被一个人的声音叫位,回头,见一位士兵从账内走向她。
宝儿暗叫不妙,尽量用正常的声音道:“小的在。”
士兵将手里的木盆交到她手里:“到河里打些清水来让将军净脸。”
宝儿接过盆,一刻都不敢迟疑地往河道走去。河水很清,就着周围的火把,河面上泛起了许多星光点点。
她左顾右盼一阵后,将沉沉的盔甲从头上卸了下来,掬了一把冰冷的河水往脸上拍去。冰水,只冷得她浑身打颤。
不敢多作逗留,便端起木盆往账逢去,为了不让袁枫识穿,她只能一直低着头。
更不敢去看一直专注于图纸上的袁枫。
本想放下水盆后不声不响地溜出去,岂料副将手一挥,指着过高的临时盆架道:“放上面吧,去催催送热水的人,让他快些送来。”
宝儿瞄了一眼盆架,依她现在又冷又被甲衣束缚着的身子,怕是难以完成。只是事情到了这部田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了。
果然,力气差了那么一点,幸好副将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不然只怕这水早撒一地了。
副将愠怒地瞪着她,道:“身子如女人般柔弱,如何上战场?”
宝儿见一直专注的袁枫也对自己投来探视的目光,忙一屈膝跪在地上,幸好送热水的人进来了,才缓和了一下账内的尴尬。
宝儿忙转身开溜。
“等等。”袁枫叫住她。
宝儿只能跪回原地,粗着声音道:“将军有何吩咐。”
袁枫讥诮道:“连水都端不好,还敢吩咐你做什么?”说着将案角处用油纸包好的野鸡腿往她怀里一塞:“我这三万精兵,可不能让你给拖了后腿,我就当你今晚是饿了的原因。”
“谢将军。”宝儿攥着鸡腿的手紧了紧,忙退了出去。
回到落脚处,宝儿见小士兵正睡得香,推了推他的肩在他耳边道:“敌军来啦!快跑呀!”
小士兵果真如她刚刚的反应般跳了起来:“哪里?哪里?!”
宝儿咯咯地笑了起来:“这里呢。”
小士兵气急,瞪了她一眼道:“男子汉,这般记仇。”
宝儿依然在笑,扬了扬手中的油纸包:“给你带好吃的呢。”说着将油纸摊开,将其中的一只鸡腿递到他面前。
小士兵讶然地打量着她:“这鸡腿哪来的?”军中可有严格的纪律,不是人人都可以去打猎煮吃的。
宝儿见他明明就口水直流,又不敢收的样子,将油淋淋的鸡腿往他手里一塞道:“刚刚睡不着,便想着随处走走,遇见了将军,将军便赏了我这个。”
小士兵瞪大眼,羡慕地盯着她:“有那么好的事?赶明儿我也到处溜达去。”
“美的你!”宝儿啐他一口,两人相顾而笑。
笑过,宝儿轻啃一口尚热乎的鸡腿道:“这般走法,得要多少天才能到达边境?”
小士兵似是饿了,大口地吞下一口肉,清了清嘴巴随意道:“大概十来天吧,这次都是骑兵,会比以往快上许多。”
“十来天……”宝儿默念,只怕再过个十来天,她要被这气喘给折磨死了。想想倒也无所谓,只要离开京城便好。
小士兵见她发呆,用手肘撞了她一记道:“还不快吃?这一去还不知有没有命回来,趁活着的时候多吃才好。”
宝儿心头一紧,环视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影。是的,这么一去,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敢来参兵者,只怕早已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
而她?又有何惧呢?
宝儿正睡得迷糊间,突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模糊间却见人影晃动,天尚没亮尽。
她使尽揉了揉眼晴,还是一片模糊。
小士兵推了她一把道:“集队了,慢了可是要受罚的。”说着往人群中跑去。
“什么时辰了?”宝儿一把揪住他的衣角问。
小士兵随意道:“快五更天了。”
“哦。”宝儿心中大喜,原来并不是她的眼睛犯了病,天根本就还没亮尽呢。这般想着,她快速地爬了起来,往人堆跑去。
在队列中站定后,宝儿往袁枫的大账望去,发觉大账早已不在了。
就算是大将军,也是挺辛苦的,宝儿暗想。就着淡淡的晨曦,看到袁枫一脸严峻地在队伍前扫视人群,眼神似能穿透人心般犀利。
副将围着士兵绕了一圈,然后回到袁枫身边,一声令下后,队伍又开始了一天的行程。
行了一程,天已亮尽,天空却飘起了几缕白雪,虽不算大,但也足以冷得人发抖。
宝儿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随着。
行了大半天也不见有一个村庄,倒是原本黑乎乎的一片人头被雪片染成了白色。
这等恶劣的天气,并不适宜出征。
只到中午的时候,总算能在不远处看到有吹烟升起。
袁枫领着大队人马,找了个山头落脚。然后吩咐一领队带一队人马到附近的村庄收集粮草。
一直和宝儿处在一起的小士兵因为身强体壮,被调了去。
宝儿看着士兵们有的忙于搭建临时灶台煮食物,有的给马匹喂食。想着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便前去帮着煮食物。
账外,袁枫仰头望天,这雪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依照如此的进度,难已准时到达目的地。
“袁将军,如此看来,我们只能抄近路走了。”副将道。
袁枫略一迟疑,道:“近路虽是近了不少,但人烟稀少,路况崎岖,若不巧蓬上大雪封路……”袁枫没有说下去,摇了摇头。
副将拱手道:“人烟稀少,确实是个问题,但我们可以在进山之前存够粮草。至于大雪封路,在下认为不至于,越往南天气越见暖和,不应有雪。”
袁枫低眉思量。
“报——!”一士兵策马急驰而来,马匹尚未站定便跳了下来,往袁枫面前一跪。
“有请。”副将急急道。
士兵声如洪钟,不加拖泥带水道:“边境已遭敌军占了三个县,驻军已全部被虏,永城官员正向朝庭加急求援。”
“小小一个南正国,既敢如此公然挑衅!”袁枫咬牙冷哼,然后朝副将一甩手:“督促大家快点,吃过午饭即刻上路,抄近道走。”
“是!”副将领命而去。
袁枫将手中的矛往地上一戳,杀气染上他的眸子,攥紧矛尾的手青筋只露。这回,非灭了南正国不可。
一位老兵将煮好的几盘肉菜摆在一个托盘里,将它推到宝儿面前道:“小兄弟,你给将军送去。”
宝儿看了一眼盘里的菜式,笑道:“将军吃的可真好。”
“将军不吃好,怎么领兵?”老兵笑推了她一把:“去吧,可不准偷吃。”
“可以换个人去么?”宝儿歉意地开口,她可不想让袁枫识穿她的身份。
老兵不悦地横了她一眼:“军中行事,容你这般推三阻四么?”
宝儿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端着托盘往袁枫的账内走去。穿过阵阵人群,眼看就要到账门前,两眼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宝儿一惊,眨巴了一下双眼,确定自己是遇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