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奇便软软地往地下跌去,宝儿手一捞,让他倚在自己身上。注视着他惊恐的眸子,心下充塞着满满的不忍。
“林宝儿,你还会认为我不敢吗?”林夫人睨了一眼后退几步的家丁,心中只骂没用。
说话间,又有几个家丁上前,将长剑架在宝儿和萧奇的颈上。
“放了我二姐!”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众人抬首,便见门边站着一俏丽女子。颖儿无视宝儿眼中的担扰,缓缓走来。
“这就对了嘛!”刘老板一击掌开怀道,美人到手兮。
林颖儿冷笑一声,执起沾满宝儿鲜血的长剑。
道了声:“二姐,保重。”便旋起身子,伴着众人的尖叫,摸向颈处。
当她以为自己再见不着天日时,手腕处一阵刺痛,长剑掉于地上,发出的叮当声和着一声马嘶,格外悦耳。
尚未从惊愣中回神的众人,随着马嘶声,转向高头白马上的男人。白衣,玉面,温文儒雅。
“欧阳?!”宝儿惊呼出声。
一心求死的林颖儿听闻欧阳二字,心下一阵颤抖,他,没死?!
欧阳英豪看了宝儿一眼,俯身,捋起软在地上的林颖儿,林颖儿便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欧阳,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林颖儿刷白的脸上开出两朵幸福的小花,含着笑,沉沉睡去。
“你没死?!”刘老板和林夫人错谔许久,终究还是刘老板开了口。
欧阳英豪一手温柔地抱着昏迷的林颖儿,一手长剑出鞘,刘老板哀豪一声跪了下去。出手之快让一帮下人面面相视,却是没人敢上前,眼前的男人,太可怕。
“这一剑算是杀父之仇。”欧阳英豪冷声道,再出一剑,刘老板又一次哀豪。
“这一剑算是夺妻之恨。”
林夫人早傻在原地,而刘老板,虽不见多少血,下半生,却再不可能站起来了。
欧阳英豪收了剑,扬声道:“不服气的!天涯海角,只管追来!”吼完了,掉转马头,马儿如风,急驰而去,留下欧阳英豪豪迈万千的声音:“宝儿妹妹,小玉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人,早已没了踪影,只有他最后的余音和马儿扬起的灰尘,提醒着所有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宝儿和小玉良久才回神,不可思义地面面相视。
“欧阳公子,他居然出现了。”小玉低喃,不禁开怀,低头瞪着已成残废的刘老板,心中无比安慰。
顾不上手上的伤,宝儿搂紧了萧奇的身子,他,很沉,压得她痛苦不堪。
“死人!死人……”萧奇抖着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刘老板。
宝儿一阵痛心,拉他进屋,却被他一把甩掉。
“阿丰。”宝儿冲阿丰使了个眼色:“带王爷进去。”
阿丰哦了一声,半拖半推地把萧奇拖进屋里。
宝儿很欣慰,替林颖儿高兴。
林颖儿的结局算是完美了,天涯海角,多么的触动人心。
“天涯海角。”宝儿低喃一声,轻笑起来,袁枫也曾说过要带她离开京城,也对她许诺过天涯海角。是她不懂得把握生活,抑或是她太傻?
她后悔了么?
过往一切,不管是萧奇的好,萧奇的坏。都如镜花水月般,虚虚幻幻。
若说虚无,偏又留下点牵绊,是情?是腹中小生命?
宝儿已经分不清了。
又一个雪花飞扬的日子,奇王府一片热腾。几十位产婆和大夫候在后院,看阵式便知皇太后有多重视这个小生命的降临。
北院,宝儿心如刀绞。
心中的痛比起初听程程怀孕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人天生的自私本就能随爱而增长,林宝儿,终究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娘娘,程程娘娘说想见您。”宝儿被一个声音拉回翻飞的思绪,回头,见双儿站在门外。
见她?她不是产婆,亦不懂医术,何以要见她?是为了向她炫耀么?当真是,便也无仿。
双儿跨进屋子,扶着宝儿往后院行去。
皇太后拉着萧奇正候在外厅,愣是没有瞧宝儿一眼。
宝儿福了福身子请了安,走向账内。太后似是紧张宝儿会做出些什么对程程不利的动作,尾随了进去。
程程微湿的额头显现出她此刻很不舒服,欢欢和敏敏正陪在床前给她说笑,见宝儿来了,两人停住话语,站开了几步外。
“姐姐来啦?”程程似是很高兴,笑着给宝儿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
宝儿完全弄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依言坐下,良久,帐内无人说过一句话。
程程看出宝儿是在等着自己开口,温和一笑道:“程程叫姐姐来,只是心里害怕的慌,想多找些亲人壮壮胆。”
太后拉着她的手慈爱地安慰:“程程不用怕,女人总归有这么一刻,过了便好。”
“倒也是。”程程话音刚落,小脸便紧皱,宝儿尚未搞清楚状况,便听闻太后急唤几声,几个妇女便鱼贯而入,帐内人影晃动,一片混乱。
“啊!”宝儿轻叫一声,被一位老妇挤到地上,幸好,摔得很轻。
“太后,见血不好,请您出去候着。”产婆恭敬道,太后点着头往外退去,欢欢敏敏也尾随而去。
只有宝儿,一时间爬不起身子,此时,却是没有人有空理她。
“等……等一下!”程程忍着腹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娘娘有什么事?”产婆焦急道。
程程并不理会她们,唤着欢欢和敏敏的名字。
欢欢和敏敏愣了愣,折了回来,不解地看着她。
“扶……姐姐……回北院……”说完这句,程程再说不出话,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尖叫,冷汗直流。
宝儿被眼前的情形吓得脸色刷白,浑浑愕愕中被欢欢和敏敏扶出帐外,又是浑浑愕愕中被扶回北院。
欢欢和敏敏将她扶到床上,替她拉好被子方走了出去。
听闻着后院传来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宝儿只觉声如洪钟,响在耳边,震痛了她的耳膜,更震得她头脑胀痛!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感觉,就像利剑穿心,钝嚣砸头般让人痛不欲生。
一阵血腥味涌上喉间,宝儿一下扑到床沿,‘哗’的一声,焉红的血水洒了一地。
这情形,把刚进门的小玉吓坏了。
“小姐,你怎么了?!”小玉扑在宝儿身上,高举着双手,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我的孩子……”宝儿泪水顺颊而下,又是一口焉红从口中溢出。
“为什么会这样?”小玉歇斯底里地长啸一声,掀开绣花棉被,床上,亦是焉红一片。
“救救……我的孩子……”宝儿忍着痛,抬眸乞求地望向小玉,相处了十年,小玉却是第一次见到宝儿对她露出这般眼神。
心下又懊恼又心痛。
她腾地起身,直奔后院,顾不得擦脸上的泪,也顾不得寒风吹痛了脸。只知道后院有太医,兴许可以求助。
小玉双膝重重着地,大哭着跪在太医面前哀求:“救救我家小姐!求你们救救她啊!”
太医疑惑地瞪着眼前的泪人,转头看向太后,没有太后的批准,他们自是不能离开后院半步。
太后瞟了小玉一眼:“林宝儿不是好好的,有什么事等孩子出生再说。”
小玉摇着头,泪珠甩了一地。爬向一旁的萧奇,扯着他的衣角嚷着:“王爷!救救小姐!他是你的妻呀!求你救救他!”
小玉在哭,宝儿在哭,程程也在哭,哭声汇集在一起,混着雪花飞扬空中,奇王府的欢喜就悲凄尽在这一刻间。
萧奇俯身,漠然地从小玉手中抽回衣角,平静的一如小玉是一个陌生人,她口中快死的人也只是陌生人。
小玉愣愣地盯着他,眼前的人,是那个只会缠着叫宝儿姐姐的奇王吗?
人心会变,可不该是这般变法呵。
萧奇趴回桌上,继续玩着他的蛐蛐。
太后嘴角有着难掩的欣喜,道:“小宝宝出生,自然第一个要见到自己的爹,王爷得在这候着。”
后院,程程的嘶叫一浪高过一浪,北院,宝儿的嘶叫让人肝肠寸断。
小玉无助地瘫坐在地上,她能做的,便是哭,陪着宝儿哭。
“我要我的孩子!”宝儿嘶喊着,一直在重复着这一句,她最后活着的精神支柱,她的生活重心,一夕间,却要一并消失了吗?
一阵寒风拂窗而入,小玉一激灵,便见一个黑影掠过,停在阴暗的房内。
“救命哪——!”小玉重重地磕了个头,伏在地上。
“小姐,请冷静点。”左迅速地扶起宝儿的身子,宝儿反手抓着他哀求:“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他!我可以死,但不能没有他!”话间,剧烈地咳了起来。
左无奈,只能点了她的睡穴。
“小姐!”小玉惊呼一声,瞪着眼前这个戴面具的黑衣人。
左并不解释,冲她招手:“快扶稳她。”
小玉连滚带爬地靠上去,依照他的话扶着宝儿的双肩。
左快速地封了她的心脉,双掌击在她背上,真气源源不断地流入宝儿的体内。不管他如何努力,宝儿的肤色却越见发青。这毒,即便是黑风,也不可能逼得出体外。
当下之急,便是处理她腹中的胎儿。
左,离席,拂窗而去,不久,便像拎小鸡般将一个人拎了进来。甩在宝儿床前,大夫不敢含糊,立刻为宝儿诊治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小玉急切道。
左犀利的眸子看了她一眼:“中了七时散。”
“七时散。”小玉默念,她对毒并不了解,更不明白宝儿为什么会突然中毒。不仅她不知道,宝儿自己也不知道。
抬头想问清时,左早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