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朵花好看，我要送给父皇。”
“我要射一只大鸟给父皇看。”
“父皇才不喜欢你们送的花儿和什么大鸟呢，父皇喜欢读书好的，我今日的功课可是得了太傅表扬，不如我们比试一番如何。”
孩童们有的比试文章，有的拿着弓箭比试射箭，各个都展露着自己不凡之处，御花园中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主子，是几位小皇子在那边比试各自所学，是不是要让他们过来见一见？也好考校一下各位皇子的功课，教导一下几位皇子骑射，几位小皇子都佩服主子的文治武功呢。”
高全询问盛宴钧，眼中带着点儿期望，他越发的显老了，按说应该告老荣养了，只是一直不放心盛宴钧，始终伺候在他身边。
盛宴钧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别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做了祖父了，他却始终没有亲生的一子半女，一年前在朝堂上宣布要过继子嗣之事，便真的在各家宗室中选择了六位年纪合适，性子或聪慧，或敦厚的孩童，全部被送入宫中，记入族谱，喊他一声父皇。
高全从一开始还想着盛宴钧有朝一日从夏青青的魔障中走出，有亲生的子女，变成现在希望盛宴钧和这些小皇子多相处一下，培养父子的情分。
起码心中多谢牵绊，别越活越是没有滋味儿，这么多年，朝堂越来越干净，天下越来越繁华，可是盛宴钧身上的牵绊，却是越来越少，真的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盛宴钧倚靠在躺椅上，闭着眸子也能够想到高全的心思，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孤单的，到底是高全一片真心，叹了一声，盛宴钧睁开了眼睛：“朕亲自过去看看吧，还有，朕身边的人又要换一换了。”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他在这边纳凉，那边就遇到几位皇子在御花园中比试文章骑射。
只是他选了六位皇子，本就是要择出其中最优秀的，若是连这么点儿手段都没有，也不配百年后承继他的位子。
盛宴钧几步穿过重重花树，御花园中不知道哪一年，便种上了许多桃树，虽然还不到桃花盛开的季节，却也初见烂漫。
几位皇子在看到盛宴钧来了的时候，面上眼中都带了喜色，更有一个满眼崇慕都快放出光亮来了：“拜见父皇。”
几位皇子对着盛宴钧行礼。
“都起来吧，听说你们在比试，继续，朕在这里看看。”
盛宴钧没有心思和他们演绎什么父子情深，本就不是父子，几个孩子入宫一年，相处时间加起来也就是几日，说有什么深厚感情，完全是笑话。
几位皇子没有为盛宴钧的冷淡难受，盛宴钧的冷众所周知，他若是某一日对谁热情，那才是稀奇事情。
听到盛宴钧要看他们比试，一个个全都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用心，努力展示着自己所学，虽然他们所努力展示出的文才武艺还太稚嫩，但是看的出来，比起同龄人，却是优秀了太多，大皇子武艺最好，二皇子心思更缜密多思，三皇子文采更好，四皇子虽然文采武艺稍微差了些，却胜在沉稳，不疾不徐，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各有优势。
“都不错。”
盛宴钧看着几位皇子，唇角微微勾起：“几位皇子都赏赐一套文房四宝，命司造司为他们各自打造一套弓箭，现在的弓箭看着已经不太和手了，贺旭国前段时间进献的汗血马有一匹小马驹赐给大皇子，前朝文公字帖给三皇子。”
不论内里如何，刚刚文武比试表面的胜利者是大皇子和三皇子，自然要多赏赐。
大皇子和三皇子大喜，而其他几位皇子即便掩饰的再好，也难掩一点失落和嫉妒。
竞争从一开始就存在，而盛宴钧要的继位者只有一个，他只要最优秀的。
“恭喜主子，几位皇子都很不凡，个个文武双全。”
高全对着盛宴钧道。
“世上最好的文武师傅，最优秀的教育，最好的对手，最好的激励，若是还不能够成才，那就真的是太让朕失望了。只是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够有一个脱颖而出，真的代替朕撑起这万里山河了。”
盛宴钧嗤笑了声，如此道。
“主子现在还年轻，江山承继之日还远的很，主子考虑的也太早了。”
高全听到盛宴钧的话，急声道。
“哪里还年轻，都被人叫父皇的年纪了。”
“老奴都不服老，陛下现在的样子看着和年轻时候仿佛，到现在若是陛下你去京城外白龙鱼服转一圈，照样有许多姑娘对你芳心暗许，争着送荷包帕子，怎么就老了。”
“朕又不需要那些个帕子荷包。”
盛宴钧淡漠的眸子中终于现出点儿不虞，瞪了高全一眼：“你这老杀才可别又自作主张安排了，朕身边的那些个烂桃花能够少上大半，出去的时候也不至于要一直易容了。”
高全看到盛宴钧动了点儿怒意，不止没有害怕，反而叹了口气：“老奴早就不干那种事情了。”
做了也只是白白惹麻烦，盛宴钧早就被一朵桃花迷死了，外面的繁花再是迷人，也迷不了他的眼睛。
“老奴现在就想着让主子你每日里批阅完了奏折之后多些别的消遣，就满足了，不管是什么消遣，都成的。”
别像是现在这般清心寡欲的比和尚还和尚，那就最好了。
这句话，高全不敢说出来。
“朕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就挺好，每日里挺充实的。”
盛宴钧随意的摘了身边树上一片叶子，折了一下，凑到唇边，试了试声音，开始吹奏起了曲子。
曲声悠扬，带着一份独特的宁静，淡淡的愉悦，在耳边萦绕。
聚魂木给他放过夏青青吹奏叶子的记忆，虽然只出现了那么一次，盛宴钧却记住了那一支曲子，仿佛铭刻入心一般，拿起叶子便能够吹奏的熟悉。
袖子中的聚魂木在这舒缓的叶笛声中越发舒展了枝条叶片，一条条枝条缠绕在盛宴钧的胳膊上，却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的痛楚，只仿佛一道道羽毛落在上面一般，轻柔而暧昧。
聚魂木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从来不曾离开过，无论何时何地，聚魂木都陪伴着他，不论欢喜愤怒，聚魂木都是他最好的倾诉对象。
盛宴钧是真的觉得自己现在很充实，很好，丝毫没有高全以为的孤单寂寞感觉。
——
“那几个小子都不错，每一个人都有适合为帝的优点，也都有自己各自的缺点，人没有十全十美，只看谁更能够克制罢了，他们愿意入宫，朕便给他们一个机会，至高的权力便是最好的奖励，再多的，朕给不起，他们其实也不见得想要。”
灯火一一熄灭，周围的人都退下，殿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盛宴钧对聚魂木诉说自己的心思。
“其实朕想过，若是那个时候，你为朕生下一个孩子的话，朕会不会还这般冷静的判断，是不是还能够那么冷漠的磨砺，让他们互相激励，互相敌视……应该不会的。”
盛宴钧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笑了下，眼底有浅浅的笑意
“若是你我有孩子的话，我估计是不舍得这么磨砺他的，我会将一切都手把手交给他，会扶持着他坐上皇位，坐稳天下，会为他安排最安全的一条后路，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盛宴钧眼眸中笑意更盛，仿佛眼前真的能够看到那个孩子一般：“当然，若是不是皇子，是小公主的话也很好，我其实更喜欢她小公主，和你一般无二的小公主，长的像你，性子像你，我一定会将她宠上天的，让她成为天下女子都艳羡的对象……”
盛宴钧说着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小，终至无声，他怔怔的望着聚魂木，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男人伸出手指，慢慢的，小心的将指尖搭在聚魂木一片叶片上，那么轻柔，就怕自己稍微用点儿力便会伤害到那一小片叶子：“刚刚都是我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人与仙，人与妖，从来都隔着天与地，从一开始，他与她的相遇，便是不被祝福的。
否则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波折，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忘掉那些悸动，忘掉那些记忆，否则的话，夏青青，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盛宴钧这一次做梦，梦到自己抱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很可爱，很白净，还有些胖嘟嘟的，小姑娘叫他爹爹，和他撒着娇，说爹爹最好的，一定不会逼着她读书写字练法术的，他被小姑娘撒娇弄的心里软软的，差点儿应了，然后夏青青出现在他眼前，很生气很生气的让他不准再管小姑娘的教育问题，说他就会宠孩子，太不合格了。
盛宴钧一边认错一边为小姑娘求情：“她还小呢，小姑娘就该开开心心的吃喝玩，读书练字学法术等她长大了再说。”
“你口中的小姑娘都已经三百多岁了，还是个小草包，盛宴钧，你就是慈父多败儿。”
盛宴钧惊醒，耳边仿佛还充斥回荡着夏青青的一声怒吼。
原来只是个梦，他捂住眼睛，不让眼底的酸涩泄露，唇角却勾起一个高高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