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钧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所畏惧的。
从出生到现在,他遇到过无数的困难危险,可是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心智,都能够化险为夷,没有谁真正的让他感觉到害怕这种情绪。
可是此刻,面对这这深埋在地底的,不知道有多少时日的石棺,盛宴钧的手却忍不住的有些抖。
那些血符被一张张撕开,锁链被断开,钉子被起出,盛宴钧的手按住在石棺边沿,眼中的情绪翻涌。
想要夏青青在里面,因为那代表他找到了人。
可是更加不想要对方在里面,因为被封死在石棺之内,埋入地底的感觉,只是想想,都无法想象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女要如何的恐惧害怕。
石棺被猛的掀开,匡然巨响中,盛宴钧望到了一片漆黑。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那个少女,却有一堆断裂的锁链,还有锁链间的一张纸笺。
盛宴钧拿了出来:“从此之后,两不相干。”
没有前缀,没有后续,只是这么一句话,可是他知晓,这就是留给自己的。
是那个自己已经不爱了不喜欢了的少女的道别。
那字迹,很熟悉,恍惚间,又记起似乎是他拿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教导她写字的画面。
他还笑她的字,说要多练练。
她说他写的好就成了。
盛宴钧看着那张纸,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眼睛有些莫名的发花。
一滴水珠坠落在了纸张上,盛宴钧眼中带着些疑惑,伸出手指慢慢的碰触了下眼角。
手指被濡湿。
盛宴钧怔怔的看着手指上的水珠,半晌,慢慢的握紧了手,将那一张纸笺收入掌中。
人活着,也走了,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对他也好,不需要再时时刻刻承受复杂痛苦的心绪变化,对她更好,不会承受自己的冷待无心,也不需要承受这宫中的明刀暗箭。
——
百花仙子虽然被押解了出去,却没有押远,还在紫宸殿中。
她控制不住自己紧张的情绪,到了这个时候,见到了刚刚盛宴钧面对自己的冷然,对那移情果,她到底是没有了信心。
待到盛宴钧见到那个贱人的时候,会怎么看待她?
是否会连那么一点儿温存也不能够保留?
这些未知的想象,是百花仙子一次次的去看小佛堂的方向,一次次的失望。
小佛堂中终于有人出来了。
是盛宴钧,他的身边,怀中,都没有人。
百花仙子有些愣。
盛宴钧没有看百花仙子一眼,如同先前一般,直接越过了她,往闻樱的寝殿方向过去。
闻樱已经醒了,大晚上的就算禁卫们动作再小心迅速,紫宸殿中的人也不会再睡死过去。
闻樱看到盛宴钧,眼睛里全是惊喜,张嘴想要说话,却只是发出了怪异的赫赫之声,根本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眼。
盛宴钧居高临下的望着闻樱:“……母后,您想要朕立闻家女为后,儿臣做到了,闻菲会是皇后,永远也不会有人取代她这个位置。”
闻樱听到盛宴钧的承诺,急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她急切的想要出声,想要怒骂,想要告诉盛宴钧真相。
不能够立那个女人为后。
正是她害了母后。
是她让本宫行将就木,她甚至控制了宫中和御林军中许多人,那个女人,不能够宠幸,不能够相信。
杀了她。
杀了她。
这些话闻樱一个字都无法出口。
闻樱的眼睛都染上了血丝,那是一种极致的愤恨与不甘,从那一日百花仙子唇抵在她耳边,将真相,将对方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之后,闻樱便不甘心去死,不甘心害了自己的人好好的活着,自己却要死。
她想要抓住盛宴钧的手,想要将这些话在他的手上写出,可是盛宴钧已经转过了身子,错开了闻樱的手:“朕应了母后这么一件事情,便会做到,但是其他的恩宠子嗣,母后便不需要多想了。闻菲,朕永远也不会宠幸于她。”
因为闻樱是自己的生母,所以盛宴钧将自己的心思交代给了她。
不要寄希望于一个女子,便真的能够让闻家成为权倾朝野的后戚,何况对自己这位新鲜出炉的皇后,盛宴钧此刻也更加的不想要对方称心如意。
便是对方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感情又如何?左不过是些软弱的混淆的情绪罢了,想到那被锁链符箓重重封锁在地下的石棺,想着攥在手中的纸条,盛宴钧很冷静很冷静的决定好了到底要如何对待百花仙子。
闻樱看着盛宴钧决绝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急切焦虑不甘怨恨尽数消散,里面盛满了笑意。
然后,这个女人便真的嘶哑的发出不似笑声的异样声音。
就算和盛宴钧相处的日子不多,但是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仍然让她确定,闻菲那个贱人,不止不会称心如意,而且以后的日子,会超出想象的难过。
一心想要男人心的女人,若是被心爱之人厌弃,想来比什么都不好受吧。
闻樱想着自己年轻时候对先帝的心思,想到那些从不曾诉之于口的倾慕,想到最后被薛家那个贱人陷害,对方彻底将自己厌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绝情,便越发的觉得心情愉悦。
她死了,也会看着自己这个好侄女在世上到底会如何过她的好日子的。
闻樱一直泛着死白色的面容,随着不断的笑,泛出了一层潋滟的红,这个妇人,在临死前的一刻,仿佛又恢复了些绝色风姿。
鲜血从唇角汨汨流淌而出,汇聚成了涓涓细流,闻樱唇角的笑容越开越大,瞳孔中的焦距却是越来越扩散,盛宴钧的背影堪堪要消失,闻樱模糊的视线中,却仿佛是先帝拂袖而去的决绝。
不要走……
盛宴钧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女人的手艰难的伸出,最终无力垂落,眼睛至死,都不曾闭上。
——
“本宫要见陛下。”
百花仙子被押解回了昭阳殿,只有皇后才能够居住的昭阳殿,此刻却有众多侍卫把守,她一开始没有觉察出什么,可是待到自己殿中的侍女宫人想要外出也尽数被挡住之后,百花仙子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大。
先前禁足,只是禁足她一人,还有三月为期,可是这一次,却是整座宫殿都封禁了。
百花仙子对移情果的药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她肯定那东西不会真的一丝效用没有,只要让自己见到盛宴钧,只要她想办法唤醒他对自己的感情。
只是百花仙子所有的想法都无法实现,无论她是软是硬,无论她是命令还是哀求,没有一个侍卫为她通禀,盛宴钧丝毫踪影都没有踏足昭阳殿。
“本宫要去紫宸殿侍疾,太后娘娘病重,这段时日一直是本宫照料伺候,若是让别的人伺候,太后不适,出了什么差错,你们谁敢担待!”
百花仙子改用闻樱做借口。
这一次,一直不搭理她的侍卫到底开口了:“太后娘娘薨了,陛下有令,皇后娘娘真的有心,便在昭阳殿中为太后娘娘祈福便是,就当做是一尽孝道了。”
百花仙子为这个消息愣住,她知道闻樱的身子不好,甚至闻樱的身子不好还是她动的手脚,花草所研磨的香料搭配的好了,能够做到许多事情。
若是没有闻樱的这一病重,她如何能够让盛宴钧松口让自己为皇后,入住紫宸殿,可是百花仙子却没有想到,闻樱会病死。
她一直都是拖着对方的身子的,只要闻樱不想死,就只能够痛苦的活着,她才能够更好的利用对方。
所以,闻樱怎么会死,怎么能够死!
——
“陛下,皇后娘娘,您要将她禁足多久?太后娘娘的葬礼也不出现,宫内外有不少的声音了。”
高全帮着盛宴钧解下腰间的孝布,轻声提醒。
“是闻家的人有不少意见吧。”
盛宴钧淡淡道,眼中全是不在意:“皇后和太后姑侄感情深厚,受不住太后突然薨去,自言是自己伺候不周,才出的差错,自闭昭阳殿,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这话就是说要将百花仙子永远禁足。
高全都愣住了。
那可已经是皇后了,又没有证据说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哪里有永久禁足的道理,就这种理由,不说闻家,便是朝野中不少人也会议论猜测的。
身边人的动作一停,没有回头看,也知道高全此刻什么表情,盛宴钧自己动手解着麻衣:“让人将审理出来的紫宸殿乾清殿还有禁卫军中的那些个人全都送到闻家,皇后不需要他们效忠了,闻家也可以让他们继续效忠。”
盛宴钧这话让高全回了神,想到那些抓出来的钉子,还有紫宸殿中几个人的说辞,虽然没有人直接证明闻樱的病和皇后有关,但是蛛丝马迹,却分明全都指向对方。
“老奴定然让闻家知晓陛下皇恩浩荡。”
高全明了了盛宴钧的意思,垂首应道。
高全找了个内侍继续伺候盛宴钧更衣,自己匆匆往外走去。
小内侍动作有些慌,毕竟盛宴钧更衣大多都是自己做或者让高全做,身边人很少插手,这小内侍什么时候伺候过皇帝更衣,给盛宴钧穿衣服的时候,都拿错了配饰。
盛宴钧脑海中突然又出现了一点儿画面,少女弯着腰为他挂着腰间的配饰,小手有些忙乱无措,他慢条斯理的指点着对方哪块配饰应该戴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