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之中喜烛高燃,而窗外,攀附着窗沿的一丛花草轻轻晃动着娇艳的花瓣。
凡人不能够听到不能够看到的某些信息在透过那一丛丛花草树木悄然的向着外界传递。
圆月映照着半边宫殿,女子的容颜一边光明,一边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仿佛是戴上了阴阳面具一般。
善恶分明的厉害。
一支娇艳的花朵被白皙的指尖握在手中,久久不动。
女子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那美丽的花朵被纤美的宛若最精致雕刻的指尖一点点碾磨成齑粉,浓郁鲜艳的花汁染红了指甲与手指,就像是在鲜血中浸润过一遍。
百花仙子看着自己指尖的花屑,眼神中满满的恨意与痛苦凝聚。
百花仙子是被盛宴钧软禁了,她宫中确实不能够有人进出。
可是她的神魂,终究能够浅浅的沟通一些花草。
也才能够在这重重禁锢之中,知晓一些本不应该知晓的事情。
甚至透过花草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事情。
今日,盛宴钧和夏青青成婚。
今夜,是那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
她听到了盛宴钧对夏青青的白首承诺,唯她一人。
她看到了他与她堂前三拜,天地之前结合在了一起。
用尽手段得来的这么一个皇后的名分又如何?
没有婚礼,没有承诺,没有那个男子的陪伴。
这个皇后,在盛宴钧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地位。
他就算是无法爱夏青青了,就算是将对夏青青的那些情意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到了最后,选择的还是夏青青。
“君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绝情!”
女人蓦然间笑出了声,大笑着咳出了一口鲜血。
外间有宫人听到内殿的动静,冲进来好几个人:“娘娘,您怎么了。”
才冲到门口,那几个宫人便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她们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对面的女子,满头乌丝,在所有人的眼前,生生的化为了雪白。
而更可怕的,是温柔美丽的女子胸口猛的窜出了一根藤蔓。
碧色藤蔓之上,沾染着重重血迹。
然后,那藤蔓一分为五,闪电一般向着宫殿门口掠去。
几个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那诡异的从百花仙子胸口生出的一根根藤蔓生生缠绕。
一个个宫人如花容颜肉眼可见的苍白灰暗萎缩,直至化为了一具具皮囊。
那五根分叉了的藤蔓将这几个宫人尽数吸干了鲜血之后,发出了一声饱腹的喟叹之声,然后施施然的蜷缩着回到了百花仙子的身前。
五具尸体终于倒地,却在倒地的一瞬间化为了飞灰,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再无丝毫残留。
藤蔓根系从百花仙子的胸口坠落,女人心口处一个巨大的空洞,还在往外汨汨流淌着鲜血,看着可怕的很。
百花仙子捧着那落在自己掌心的藤蔓,一手掐下了一段血色浸润的格外饱满的藤蔓分枝,在藤蔓凄厉的痛叫声中,将其送入了自己心口的空洞处,然后,那可怕狰狞的伤口,便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终至皮肉尽数再生,一片雪白重新覆盖其上。
若不是看到心口那一处破开的大洞,根本想象不出丝毫刚刚发生的一切。
百花仙子唇边的笑意全是消散,她看着掌心中那因为缺少了一部分便扭曲挣扎的格外厉害的藤蔓:“小曼,你的命是我制造的,若不是我的话,你根本就没有存活的机会,你只是一介傀儡,为我做一些你本应该做的事情,谁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所以,安静点儿,否则的话,我不介意换一个从者。”
藤蔓瑟缩了一下,没有再发出神魂才能够听到的极其刺耳的尖叫,而是摇摆着藤蔓,轻轻的磨蹭着百花仙子的指尖,它在讨好百花仙子。
很笨拙的讨好。
“这才乖。”
百花仙子夸奖了一句,却是又将一根藤蔓分支掰断。
藤蔓疼的颤抖,宛若是狂风中的小舟一般可怜,却也只是颤抖瑟缩,再多的动作声音更笨不敢发出来。
这杀人吸血的藤蔓在三界之中,不是多么厉害的角色,可是却有一个独到之处,那便是跟随着神魂走。
只要神魂还是她的,那么无论是被投入下界,还是去到任何结界禁锢之地,吸血藤蔓都能够一直跟着她而不被发现。
百花仙子能够简单的命令花草,也是得了吸血藤蔓的帮助。
只是此刻百花仙子只是凡人之身,想要让吸血藤蔓做些什么,那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满头的乌发是一部分代价。
心头精血也是一部分代价。
甚至还有神魂之力,也成为了代价。
想要在凡间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总需要有所付出的。
这是百花仙子最后的底牌了,从前,她不愿意去动用,便是仙人,神魂之力也不是无尽的,神魂之力消散干净的一刻,便是其存在彻底消散在天地六道的一刻。
从此之后,再无存留。
百花仙子本不想动用的,可是,现如今,在盛宴钧和夏青青成亲洞房的一夜之间,她不在乎这些后果了。
她现在,必须要做点儿什么,做点儿有用的事情,否则的话,她会发疯,被心中极致的嫉妒不甘怨气逼迫的发疯:“小曼,去杀人吧。”
“京城中那些贵族,官员,百姓,你全都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喜好去杀,你可以尽情的吸血,再也不会饥饿,再也不用克制,你可以尽情的生长,你可以,真正的化形。”
百花仙子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很冷淡,仿佛是在说着今日天气如何,说着下一顿饭吃什么一般平常。
可是她的眼眸之中,却是充斥着血色,那血色,是几千年来求而不得所造成的不甘怨恨嫉妒。
极致的丑恶。
白发血眸,宛若恶鬼一般。
藤蔓顺着窗户缝隙游走而出,一条血色印染在它经过的路上,迅速的与外面的花草混合在了一起,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这唯一的异类。
皇宫中的禁卫很厉害,却只能够防备住人。
至于妖,非人力可防。
百花仙子拿出娟帕,站起身子,走到窗边,将藤蔓不慎留下的血迹一点点儿的擦拭干净。
她擦拭的格外仔细,格外认真,仿佛是在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一般。
——
夏青青这次醒过来以为盛宴钧又已经离开了。
毕竟盛宴钧需要上朝,总是起的很早,而夏青青则是睡到自然醒。
这一次,她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太阳格外的热烈,照在身上脸上很温暖,将身体中自带的那些阴冷都融化了。
夏青青想,自己若现在是真身的话,在这般好的阳光下,一定已经忍不住的露出原形,将自己整棵树木扎根在院子中央阳光正好的地方。
对于大多数花草树木而言,最重要最喜欢的便是阳光与水。
温暖却不烫人的阳光,适宜不会过多的水。
然后,她听到了琴声。
轻柔的宛若是微风一般和煦的琴声,悠悠回荡在耳边。
夏青青随意的披上一件外套,下了床,却看到自己胳膊底下一段红色衣襟随之落地。
上面还有半幅龙头。
刺绣精致华美,是盛宴钧昨日里穿的喜服,此刻却被人用利器一下斩断。
夏青青有些可惜的看了那段衣襟一眼,不知道盛宴钧为什么要这么浪费损坏好好的衣服。
夏青青将布料捡起来顺手放入袖子中,走到了窗边。
男子此刻已经换下了那一袭艳色的喜服,换上了一身玄色衣服,只是玄色衣服上几处要紧地方全都用红色刺绣,比起昨日少了一份喜庆,多了一份威严。
而现在,这个看起来威严的男子,正弹奏出最轻柔和缓的琴声。
比夏青青那一次在太液池边听到的闻菲弹奏的还要好听。
闻菲的琴声情意甚笃,却偏于尖锐强迫。
而盛宴钧的琴声,仿佛与周围美丽繁茂的花草,蓝天白云阳光融为一体,仿佛就只是一段最温柔不过的微风一般,透着独特的宁静与安然。
夏青青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看着盛宴钧,听着他独特的琴声,站在那里,久久不曾动弹。
她的眸子中有些恍惚。
盛宴钧似有所感,抬眸对上夏青青,唇角勾起,然后一手轻缓优雅的拨动着琴弦,一手则是对着夏青青招了一下。
夏青青翻过了窗子,一步步的向着微笑着的盛宴钧走去,越走越快,然后奔跑起来,盛宴钧一手接住了夏青青扑过来的身子。
琴声始终不曾乱过。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夏青青被盛宴钧揽在身侧,她的声音带着些微微的哑。
“不知道,只是刚刚突然想到,然后便弹了出来,随手弹的,还没有起名字,你要给它起一个名字吗?”
盛宴钧歪着头看夏青青。
夏青青对视着男人的眸子,那里面是轻柔的笑意,俊美的男子弹奏着宁和的曲子对着她笑,那样子的场景很容易让人沉湎误解。
而夏青青却清醒了过来,从昨夜起便醉了的心,蓦然冷静了下来。
“我以前听过相似的曲子。”
夏青青道。
“夫人觉得弹的比之为夫如何?”
盛宴钧停下的拨动琴弦的动作,带笑询问。
夏青青的眼睛落到了琴上。
“陛下的曲子,比之多了分平静宁和。”
而那人的曲子,自做的曲调多了一份隐忍压抑却浓重的情意。
从前不懂,现如今终于明了。
夏青青的眸子中,染上了一点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