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钧带着小树苗越走越偏僻,最后停留在了一处无人的宫室前。
整个宫室凄冷破败,几乎不像是皇宫中会有的建筑。
不用盛宴钧吩咐,身后的众人已经各自散开戒备了起来。
很显然,这一处地方,盛宴钧不是第一次来。
与宫室外面的残破不堪相比,宫室里面干净整洁的很。
没有金碧辉煌,也没有锦绣繁华,可是站在这里,盛宴钧的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朕是皇父最小的孩子,而且还是皇后所出,再也没有一个皇子比朕尊贵,所有人都恭着朕,敬着朕……“
恭着敬着,对于此刻的盛宴钧来说,是恰到好处,可是对于一个小小孩童来说,却从来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出身尊贵,因为是所有人寄予厚望出生的皇子,所以无论是礼仪规矩,骑射弓马,锦绣文章,朕都要会,而且还要做到最好。”
“朕必须是最强的,朕若是倒下,朕背后的所有人都会跟着一起死。”
“母后从来都是这么告诉朕的,她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拥抱,有时间抱怨有精力喊累,说明还有精力,还不是太累。”
”所有人都说母后是为了朕好……“
嗤笑了一声,盛宴钧径自推开了眼前的房门,后面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园子。
“这里是朕偶然发现的地方,比冷宫还要荒废,好处就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跟在朕的后面要朕能够做什么,不能够做什么,清净。”
“朕再这边还放了不少的宝贝,等会儿给你看。”
盛宴钧不知道夏青青的意识现在是否能够听到自己的话,但是在这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中,怀抱着小小的盆栽,他却是想要和她分享一切。
无论是好的,坏的,喜悦的,愤怒的。
他都想要她知道。
说到前面半段的时候,手微微的痒了一下,垂首望去,才看到是小小的枝丫搭在了手背上,只是一点儿接触,却让盛宴钧的 眼眸睁大。
“青青,你刚刚在安慰我吗?”
盛宴钧不舍得动弹一下。
定定的望着自己手背上的小枝丫,男人眼角眉梢都带着笑:“青青真是个好姑娘。“
小树苗样子,其实也挺可爱的。
盛宴钧的指尖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枝丫,软软的,仿佛一个用力就会断裂一般,男人的动作更温柔。
盛宴钧埋在园子里的东西很多,有断裂了的小弓,有破损了的玉扳指。
有几身磨损厉害的衣服,还有马骨。
“这是我四岁时候第一次用的弓和玉扳指,是皇父亲自让人给我备下的。“
”这几身衣服是奶娘根据我的练功需要专门给我做的衣服,手肘关节这些地方都用软皮革包裹,既不会阻碍人行动,还能保护自己。“
“我六岁时候边疆进贡来了几匹千里马,有一匹马正好怀孕生下的小马驹格外的好看神骏,我给它起名叫沧云,它跟了我整整十年,那一次我被人追杀到山崖之上,是它先帮我引开了大半人马,后来我沿途寻觅,找到了它。然后将它埋在了这里。”
“青青,我这个人很冷情,不容易对谁动感情,但是一旦对谁动了感情,那就轻易不会改变。“
”如果你不能够活过来的话,以后我就把你也栽到这个院子里,最中心的这个位置,朕是给自己留的,朕让你先占个位子……“
盛宴钧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小树苗抖了抖,搭在盛宴钧手背上的枝丫悄悄的挪开。
即便是只有一丝潜在意识的小树苗,也能够感觉到说这番话的时候男人身上危险的气息。
如果树苗长腿的话,恐怕要从瓷盆里窜出去了。
盛宴钧低头看了一眼有些瑟缩的小树苗,指尖轻轻的抚摸了下枝干:“当然,朕最想要的,还是一个活生生的青青。”
小树苗瞬间挺拔了枝干,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盛宴钧看着这么好骗好哄的小树苗,忍不住想要叹气。
怎么变成树苗之后更傻了?
万一以后活过来重新变成人,还这么傻怎么办?
盛宴钧已经忍不住开始为未来的事情担忧了。
——
宫中近来不太平,先是说有妖邪现身皇宫,刺伤皇帝。
又有薛雅身死,太后被禁慈宁宫,白日星现等等事情。
所以宫中大多数的人都是噤若寒蝉,小心再小心的。
在这其中,最小心沉默的便是闻菲所在的宫殿了。
她一向都很会约束自己手下的人,不该做的事情从来不多做一件。
此刻闻菲的宫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哥。”
闻菲对着长相英武的青年喊了一声。
闻怀对着闻菲虽然不像是她一般满面笑意,却也柔和了面部的表情:“怎么突然让我过来?你现在是后宫嫔妃,即便你我是兄妹,也要避嫌。”
闻菲等到闻怀和自己说完了大道理,已经给对方斟了一杯茶:“大哥先喝杯茶吧,不是一句两句话说的清楚的。”
闻怀皱起了眉,闻菲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今日叫他来,恐怕这杯茶不是那么好喝。
“慈宁宫中的事情大哥应该也知道的,陛下和太后现在可是彻底撕破脸了,我想着我们是否应该让陛下确定自己真正的身世,承认自己真正的母后了呢?”
闻怀听到闻菲说的是这件事情,皱起的眉头便松缓了些:“这件事情关系到闻家满门,我回头自然要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娘娘先不要轻举妄动。”
“还有一事,大哥你可知那陶宛儿究竟如何了?是生是死,身处何处?”
这才是闻菲今日找闻怀的主要目的。
那一夜湖上所见,至今想来也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闻菲忍住了一时意气,却不代表她忘记了那一夜那一刻的嫉妒不甘。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要对她出手不成?娘娘三思,一动不如一静,陛下看重的人,我们家的人绝对不能够沾染丝毫,不论她是生是死,以后是否会继续得陛下看重,只要我们和陛下相认,娘娘作为陛下嫡亲的表妹自然有一份情分在其中。“
闻怀一下子便抬起了头,满面肃然的对着闻菲道。
闻菲听着闻怀的劝告,冷笑了声,此刻她的面上再也没有了一向的温柔婉约:”陛下名义上的表妹才不明不白的死了一个,大哥觉得我这个日后可能的表妹分量能够重到哪里去?“
闻菲的手在自己的脸颊边划过:“大哥,我已经跟了陛下许多年了,从妙龄少女,一直到现在的岁数,我没有多少时间虚耗着了,与其成为陛下的母族,不如成为未来太子的母族,这样不是更好吗?”
闻菲的眼角染上一抹绯红:“只要我得宠,我们闻家能够得到比现在还多的东西,陛下可不是一个会依赖信任大力提拔母族的人。”
闻怀看着闻菲越发激动的样子,沉默了会儿:“求的太多,最后终究会一无所有。”
闻菲画出的未来确实美好,闻怀也有野心,可是他的野心是建立在自己能够得到的基础上的,那些虚无缥缈的太过遥远的目标,他从来不会多求。
“娘娘,就像是你所说的,陛下不是一个好哄骗的人,没有十成十成功的可能,那就不要去拼那个万一,不要轻举妄动。“
最后丢下这句话,闻怀转身便要离开。
”大哥,你难道忘了我是为何会成为陛下的嫔妃吗?”
闻家的女儿,就算是最尊贵的皇子,也不是说为妾,便为妾的。
当年闻家调查出了点儿隐约的皇子身世的眉目,再多的证据又查不出来,却有不甘心放弃这绝好的翻身机会,闻菲便来到了盛宴钧的身边,伺机查探当年之事。
“那陶氏女已然死了。”
闻怀顿住了脚步,半晌出声道。
他这般的高手,不需要近前,隔着段距离便能够轻易判断一个人是死是活。
高全那一日让手下小太监扶走的陶宛儿,确实是死了。
这一点,闻怀确定。
闻菲唇边带着快意的笑:“死的好,死的真好呀。“
女人喃喃着,眼底眉梢都是喜色。
“芍药,给本宫将那套石榴红色的百褶裙拿来,算了,还是那副青色素纱裙吧。”
虽然现在很高兴,但是她等会儿是要去见皇帝的,若是惹了皇帝不满,那就得不偿失了。
——
盛宴钧和小树苗谈完了心,也带着她见识了自己的那些宝贝,尤其是专门留下的中心地界之后,便满足的捧着小瓷盆往自己的寝宫去了。
只是没有想到半路上会遇到闻菲。
“参见陛下,妾身正想着亲手采摘一些花蕊做一道陛下爱吃的花蕊点心,没有想到这么巧遇到陛下了。“
闻菲一身素色衣服,粉黛不施,挎着一个小篮子,额头上有隐隐的汗水,加上此刻挂在面上的温柔中透着些羞涩的笑容,更是能够吸引男人的目光。
尤其在这一向浓妆华丽的宫廷之间,一抹素色反而显出了一份特殊。
闻菲微微低垂着头,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底隐隐的期待。
“你头上的那玫簪子不错。“
盛宴钧的视线在闻菲发间的桃花簪子,唯一一抹亮色上停留了一瞬,那簪子是玉白色,花蕊处一点儿粉红,氤氲到白色中,浅浅淡淡的粉让人看着便心动。
“朕不爱吃点心,昭仪以后就不用费心了。“
在闻菲以为盛宴钧被自己吸引之后,对方用一句冷言做了结尾,然后不待闻菲站直身子,已经径自捧着自己的小树苗离开了。
爱吃点心的从来是夏青青,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