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园地处偏僻,周围没有几个人家住,柳子涵赶到的时候,官府刚刚组织好人手开始救火,而整座荒园却早已经被红色的火焰彻底包围,一桶桶的水浇落,却只是杯水车薪。
抬首望去,天空连带着园子都在微微扭曲。
他仿佛能够看到里面那一棵棵树木被燃烧成灰烬的样子。
少女对着他笑着说我是荒园中那棵百年桃树的样子闪过眼前。
眼睛一片血红,柳子涵翻身下马,猛的冲到一个救火的百姓跟前,不顾对方的惊呼,直接将那一桶水对着自己从头到脚哗啦一声浇下。
即便全身都被水浇湿,柳子涵也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冲入烈焰的一刻,全身上下的烧灼痛楚,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么冲动的一个人。
比烈焰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浓烟,呛着眼睛,呛着咽喉心肺,眼前都有些发花看不清楚。
柳子涵用湿布捂着口鼻,微微眯着眼睛循着模糊的方向快速的跑动着。
他除了小时来过这荒园,之后再不曾来过,加上火影弥漫,一点印象根本不足以准确的找到园子中那一株百年桃树,柳子涵跑动了几步便有些失却了方向:“阿花,阿花姑娘?”
柳子涵喊出了声,一拿开湿布张开口,浓烟猛的呛入,男人咳嗽了好几声,气运丹田,一掌击开眼前坠落的燃烧的树枝,一边继续喊着寻找百年桃树。
在底下实在是无法看清楚周围,柳子涵脚下一顿,直接飞身上了一株还在燃烧着不曾倒下的树。
柳子涵武功很不错,能够掌控皇帝手中的暗谍,只有脑子是不成的,他始终掩藏着自己会武功这一点,当做是暗手,知晓他会武功的人早都已经死了,可是此刻为了寻人,男人也顾不得了。
他将小姑娘赶走,为的是让她远离危险远离纷争,不是让她去死的!
心肺间的灼烧感越发的重了,眼前也有些发晕,柳子涵确认准了方向便直接向着那里而去。
周围一棵棵树木倒落,一重重烈火不断的覆盖,柳子涵不知道自己赶不赶的及,他甚至希望夏青青是欺骗自己的,希望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妖,不是这荒园之中的桃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更好。
他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一棵桃树,却宁愿自己找错了。
高大的桃树宛若一个巨大的火球一般,尽数被烈焰包围,柳子涵脱下外套开始扑火。
内力鼓动衣服,湿透了的衣服被内力震动,宛若是一块湿冷的铁板一般,扑灭了一处的火。
只是着火的地方太多,树木太高大,柳子涵扑了半晌,树木还在燃烧,他身上也已经被烧伤了好几处。
树木已经被烧掉了大半,夏青青还是没有出现,也许她真的是骗他的,她根本不是什么桃妖。
可是柳子涵不敢去赌。
柳子涵心底甚至产生了几分绝望,心神恍惚之下,没有注意到旁边一棵也被烧透了的树木猛的向着他头顶倒去。
眼看着柳子涵便要被那棵燃烧的树木压到,一只手猛的将他拉到了一边,火木落地的砰然巨响声中,一直折磨柳子涵的火焰还有浓烟尽数消散,不,也不是消散,而是仿佛在他和那些东西之间隔绝出了一个无形的护罩一般,柳子涵亲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烈焰浓烟蒸腾肆虐,却偏偏碰触不到他丝毫。
“你怎么这么冲动?”
夏青青看着柳子涵身上的狼狈,看着那烧灼出的一个个伤口,心底抽疼,手按住在男人身上的伤口处,一道白芒划过,被烧的皮开肉绽的伤口眼看着收口痊愈,若不是烧开大洞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来他先前被烧伤的有多么严重。
柳子涵终于回了神,惊愕的望着夏青青,瞬间隔绝火焰浓烟,让伤口眨眼复原,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便是内力再高深的武者或者是最高明的医者也不能够做到这两样。
夏青青真的是妖。
在确切的将这个念头落入心中之后,柳子涵面色一变:“你还磨蹭什么,快去救树!”
既然夏青青真的是妖,那那棵桃树就真的是夏青青的身体了。
妖的本体定然是极其重要的,便如同传奇志异之中鬼最重要的是尸骨一般。
是存在的根本。
即便刚刚不确定夏青青的本体到底是不是那棵桃树的时候柳子涵都能够拼死相护,何况是在认定了夏青青就是妖的现在。
夏青青先被柳子涵的态度弄的懵了一下,下一瞬反应了过来,先是有些好笑,然后,便是一股子酸涩在心间徘徊。
明明没有任何记忆,明明柳子涵和她只是相处短短时间,明明她说的话真假难辨,他还是为了那么一个可能,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冲入了火海之中,受了这么多伤。
“公子别急,我是妖,只要一息尚存,都能够救下。”
夏青青对着面带急色的柳子涵笑了笑,手蓦然掐诀。
繁复的法诀一个个击出,化虚为实的向着天空冲去,冲过了红艳的火焰,融入了黑暗的天幕之间。
柳子涵正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子猛烈的风拂过,天际传来轰鸣,霹雳一声,倾盆大雨轰然而落。
柳子涵没有被雨淋到丝毫,无形的护罩能够挡住焰火,自然也挡住了暴雨,刚刚还将半边天空化为赤红的火焰,在暴雨之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熄灭,只留下了残垣断壁,乌黑焦灼后的断木残枝。
再然后,柳子涵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被烧的格外凄惨的桃树上焕发出了新绿之色,那新芽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抽枝,树干之上的黑灰色斑驳掉落,露出下面的新皮,相信再过不久,那桃树必然会恢复先前的容光,不对,是比先前看着还要有生机。
夏青青转向柳子涵,一脸忍不住的期盼望向他。
虽然在幻梦空间中使用呼风唤雨,枯木逢春这般比较耗费灵力的法术让她的意识有些不稳,但是想到柳子涵会惊叹赞许的看着她,夏青青便又觉得有些些的期待兴奋。
她没有发现,在这幻梦空间中,随着和柳子涵的交集增多,不自觉的,属于‘夏青青’这个存在的性格更多的在恢复,不再是刚刚聚魂时候的冰冷淡然了。
柳子涵根本没有露出任何赞许欣喜的目光,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拉住了夏青青的手:“立刻停止让这棵树继续恢复!”
“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柳子涵此刻丝毫不因为夏青青展现出的神通广大而惊叹了,他最想做的是立马带着这个傻子离开这里。
呼风唤雨只要不让人实际看到就没有什么,但是枯木逢春就有些太过惹人注目了。
他现在很确定,夏青青的年纪不会太大,就算年纪真的很大了,这么多年,也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居然就为了自己这么一个随手而来的‘救命恩人’暴露出这么多。
在救火的人冲入荒园的时候,夏青青和柳子涵离开了那里。
有人发现了那一株与众不同的桃树,面上全是惊异,然后便有百姓忍不住跪地拜倒。
大火之中一株枯木逢春的桃树,真正称的上是神迹了。
也有人想到先前看到的冲入火场的人,仔细去寻,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
柳子涵拉着夏青青跑出了很远,荒园外的马自己便会回去,只是两个人在夜风中拉着手奔跑,那样的感觉,让柳子涵觉得出奇的轻松。
“你现在相信我是妖了吧……”
夏青青憋不住开口,只是话语刚刚出口大半便被男人用手捂住:“嘘。”
柳子涵将她按住在墙壁之上,轻声嘘了下。
夏青青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男人的胸膛剧烈跳动着,不知道是因为奔跑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他深深的凝视着夏青青,眼中的神色有些莫测,在夏青青被他看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男人蓦然勾唇:“你说自己是来报恩的。”
他用肯定句道。
夏青青连忙点头。
“我接受你的报恩。”
与其让这个傻子在未来再再旁人的面前胡乱暴露,与其担心对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什么危险,不如将人留住在自己的身边。
柳子涵这般想着,这是不得不为的一件事情。
不得不为,可是他整个人却不自觉得松快,甚至是惬意。
从让夏青青离开一刻开始的压抑,尽数消散。
夏青青还没有反应过来,她都在心里打了好几遍的草稿,想着要如何继续劝说柳子涵接受自己了,没有想到男人直接同意了。
这和先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夏青青的眼中忍不住露出了点儿狐疑之色。
“公子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成吗?”
夏青青担心自己听错。
“好话不说第二遍。”
柳子涵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温柔,明明面上还有不少黑灰,可是却还是遮掩不了他俊美和悦的气质,反而因为发丝散乱,衣衫凌乱,多出了那么几分不羁的味道。
男人松开了按住夏青青的手,转身便走。
夏青青扯开了唇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小跑几步跟上了柳子涵的脚步。
“公子,你说你接受我的报恩,是不是说你同意我以身相许,同意我留在你身边了?”
“你放心,我除了能够呼风唤雨,枯木逢春这样的法术之外,还会其他许许多多的法术,我不止能够为你疗伤,还能够帮你调理身体,调和心情,我还会逗你笑,给你读诗,我还能够伺候你起居洗漱,我还会刺绣荷包做衣服,对了,我还会熬汤呢!留我在你身边一个顶好几个,绝对不亏的。”
夏青青拼命想着自己的优点,稍微沾点边儿的都往外说。
柳子涵走在前面,眼底盈满了笑意,只听夏青青说,自己没有出声。
他喜欢听她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很可爱很舒心。
“对了对了,我还有个最大的优点,我还能够陪你睡觉!”
夏青青看柳子涵一直没有回应,有些不安了,然后迸出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