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青被柳子涵抱着行走过那一个个眼神惊愕的人,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冷风透过披风的缝隙不断的渗入身体骨髓之间,应该是很冷的。
可是对方紧紧的抱着她,男人身上的温度隔着外套隐隐而来,却让她感觉不到什么冷意。
从夏青青的角度,能够看到男人绷紧的下颔,那是一个心情不虞的表情。
夏青青没有觉得紧张,反而莫名的想笑。
被人关心的感觉,其实真的挺好的。
少女没有再吭一声,轻轻的侧过了头,错开李家小姐一瞬间气恨阴冷的表情,将臻首靠到了柳子涵的胸口位置。
男人的身子顿了下,垂眸望见一个乌黑的发旋头顶,身形娇小的少女很依赖的靠着他,像是个渴望被保护的小动物一般。
这样的动作,很容易惹来人的误会。
若是他推开或者提醒的话,刚刚对着李小姐所说的话便没有了意义。
这般想着,柳子涵到底没有推开夏青青的脑袋,却不知晓,自己紧绷的下颔,微微舒缓。
唇角虽然不曾勾起,眼底却有浅浅的柔和溢出。
李小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柳子涵抱着夏青青越走越远,消失了身影,脸颊一片泛着红。
不是羞涩,而是气的。
事情明明都按照她所想的进行,且比她想的还要顺利。
柳子涵那个一向表现的君子端方的男人当着这般多人的面和未婚妻的丫头不清不楚,甚至有意将对方接手,她应该高兴的。
偏偏李小姐却觉得羞愤难当。
旁人不甘不愿被迫接手和男人心甘情愿的接受,是完全不同的。
柳子涵的眼中,明显一个卑贱的丫鬟也比她的分量重。
也许那一日柳子涵见到那丫头便真的是动了心思。
这是对她的侮辱!
李小姐对着安慰自己的小姐们摆不出好脸色,随意的敷衍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今日受到的侮辱,她来日必报!
——
柳子涵将夏青青亲自抱到了后院,吩咐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为夏青青准备热水干衣姜汤还有去请医师,好好伺候不准怠慢,一一吩咐了之后,将夏青青小心放到床榻上便要离开。
夏青青拽住了柳子涵的袖子。
在丫鬟惊异的表情中,柳子涵转头,温声开口:“放心,这里是府中后院,没有允许,不会有闲杂人等过来,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让竹箬陪着你在院子里转转。”
竹箬便是那丫鬟的名字,清雅的很。
夏青青听着男人的温声细语,看着对方眼底的柔和:“你要小心李小姐!”
这句话脱口而出。
即便知晓自己此刻最好便是装作纯然无辜什么都不知道,知晓的太多的话,是个人都会觉得她也是个别有用心的,今日一场不是什么受害者,而是合谋者了。
但是面对着男人这般温雅和悦的面容,夏青青隐瞒不下去,也不想隐瞒。
她记忆中的柳子涵已然太过遥远,与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的记忆总是隔着一层迷雾,若有似无,最深刻的,是最后发现连她都背弃他而去的时候,男人再也不笑的冷容,是对方提起剑的决绝。
而现在再次亲身感受男人的温柔,那记忆中的迷雾仿佛被一阵风吹散,乍然清晰了起来。
夏青青拽紧了柳子涵的袖子:“她与相府……”二公子私下有染,要暗害你。
夏青青后面半句话没有机会出口,因为柳子涵轻轻捂住她唇的手。
男人的眼神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刚没有听到夏青青的话语一般:“嘘,有些秘密我们心照不宣便好。”
男人凑近了夏青青,贴近了她的耳际说的这句话。
声音很低,只有夏青青才听到。
夏青青因为对方突然的亲近下意识的侧了下脑袋,柳子涵刚刚鬼使神差的贴近夏青青的耳朵边说话,这个动作由一个男子对一个年轻姑娘做来,平添了一份暧昧,本不自觉,夏青青这么一躲,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越界,有些轻微的尴尬,却又不自觉的无法将视线从少女元宝一般光洁圆润的耳垂边移开。
柳子涵一向以洁身自好著称,在他这个年纪从来没有出入过青楼楚馆之地,身边也没有侍妾通房,对女子也一向尊重温和,难得至极,便是李家小姐一拖再拖婚期,他也都不曾有过什么怨言。
旁人笑称他柳下惠,真君子,实则是柳子涵真心不觉得那些女子有什么吸引人的。
也想不明白为何有些男人见到了女子便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些让人无语之事。
可是此刻对着夏青青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柳子涵明知道对方是麻烦,却控制不住的被吸引,觉得对方哪哪都好,便是耳朵脖颈都格外的吸引人,少女颈部的那一抹细腻宛若黑暗中的幽光一般,让柳子涵移不开眼睛。
正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夏青青的时候,忍不住搭讪,甚至说出近乎调戏的话语。
变得不像是他了。
柳子涵突然伸出了手,轻轻捏住了夏青青的耳垂,捻了一下,手感不错,只是却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圆润饱满,想到刚刚抱着夏青青一路走来的轻松。
“你太瘦了,回头多吃点儿饭,长长肉,柳府总不会缺你一口吃食的,我既然将你要来,你便安心待在柳家。”
柳子涵迸出了这句话。
夏青青不自觉的松开了拽着柳子涵袖子的手,望着男人往外走的背影。
来自于同样一个神魂的人,真的有太多相似之处,盛宴钧也总是说她瘦,也总是不经意的给予她温柔。
想到盛宴钧,想到自己将执念消除之日,便是与盛宴钧从此再不相干之时,夏青青的心口闷了下,也只是轻微的一下。
不是太难忍受,却又无法忽视。
“姑娘,热水已经备好了,奴婢服侍您沐浴更衣吧。”
竹箬对着夏青青状似恭敬的道,毕竟刚刚柳子涵对夏青青的亲昵是从未曾对旁人有过的,可是内里却是格外的不以为然,前院发生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夏青青和她一般是奴婢,模样也不见得比自己好,要不是借着落水,哪里能够赖上公子。
夏青青瞅了暗藏不忿的丫头一眼,大部分神魂入体之后,她的脑子清明了许多,自然也就一眼看的出来这丫头对柳子涵那藏不住的恋慕,想了下,招手让竹箬过来:“公子是我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也不会喜欢上你,你别浪费时间了。”
夏青青自觉自己好心,不想要让对方再白白浪费时间去喜欢柳子涵,所以实话实话,脑子清明许多不代表就真的判若两人,对于人情世故,夏青青其实还是不怎么通晓。
也因此,在夏青青自觉好心劝说的话出口之后,竹箬的面色瞬间青白一片。
她望着夏青青那满脸的笃定,咬紧了牙根,扯开了一抹笑:“姑娘在说笑什么,奴婢身份卑微,如何敢奢望公子的喜欢,何况公子身份人品贵重,谁又能够不恋慕他呢?恋慕他才是正常的,就算奴婢真的有幸能够得公子垂怜,也不敢独占,毕竟真正能够与公子站在一起的,最起码也该是尚书家小姐那般出身贵重的小娘子呢。”
竹箬太过愤怒,说话的时候也不再小心,反而多了些刻意的讽刺。
提醒夏青青身份和自己一般,根本没有资格说刚刚那些话,提醒夏青青,这柳府中日后的女主人会是李小姐,也可能是别家的小姐,总归不会是奴婢出身。
竹箬说完了这番话便自知失言,却拉不下脸面描补,她此刻厌恶夏青青的很,站在那里,僵了一般。
夏青青看了眼竹箬,没有竹箬以为的动怒,反而是平静的诡异:“他不会娶旁人的。”
却是迸出了这么一句。
“有些人自以为能够飞上枝头当凤凰,却不知道野鸡就是野鸡,永远也做不了凤凰!”
竹箬气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再也不想要看夏青青一眼,转头便走,这般没有脑子,自大至极的女子,便是公子一时间被迷惑了,早晚也会清醒的。
到时候对方从哪里来还是要回到哪里去。
竹箬恶狠狠的想着,狠狠的将房门关上。
夏青青看着因为被大力关上微微晃动的房门,歪了歪脑袋,凝视了会儿门口的方向,然后起身走向浴桶。
不小心将放在袖子中要和众人品评的诗册落在后院房中所以转回来拿东西的柳子涵:“……”
他站在门口廊柱后面,有些怔怔的。
刚刚房间中夏青青和竹箬的言语都没有刻意小声,所以就算他不是故意偷听的,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了两人的大半言语。
尤其是夏青青的那两句宣告。
柳子涵应该要生气的,如同竹箬所言一般,夏青青的心思大了,且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大,他要么便将对方送走,要么就冷落对方,从此再也不理会。
后院中想要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沉寂与消失,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柳子涵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听到了里面水声哗哗,男人的面上突然染上了点儿红晕,转身寻了个丫头:“在外面守着,别让不相干的人打扰,若是里面的姑娘有什么吩咐,你便照做。”
那丫头看到柳子涵面上的一点红晕,都有些看呆了。
往日里如同姑射仙人一般的柳公子,此刻仿佛多了让人敢于接近的人气一般。
柳子涵被对方直愣愣的眼神看的皱眉:“竹箬若是回来,让她去找管事,就说我说的要她以后去父亲那边伺候,这边不需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