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日是皇帝万寿,这一日之前几天,京城中便有无数的外来者涌入,有各地贺寿的官员,有宗室藩王送礼贺寿的队伍,也有周边臣服的小属国的使者,京城中一时间人满为患。
而先前便被传遍了的关于何斐思的流言,京城中来了这么多外来者之后,那流言甚宵直上,传的沸沸扬扬,压都压不住,到了三月十七日,更是多了更多荒唐之言,甚至有说何斐思是羌国人,何将军一家都是奸细的话语。
皇帝每每听到这些都是满意的不得了,心中自觉自己已经将声势造到了极点,将何斐思的名誉尽数破坏粉碎。
尤其在听到自己的暗卫首领告诉自己说何斐思不断给朔方城去信,却没有一点儿信息被送出去之后,更是从未曾有过的兴奋自信。
盲目的自信让皇帝对着自己的心腹下达了动手的命令:“今夜宴会的时候,朕便要当众宣布何斐思的罪状,将其当场拿下!”
何斐思身边只有不到一百人,这让皇帝第一次深信自己能够将对方拿下。
这是从来没有的好机会,错过了,便是老天都会怨他。
皇帝从隐蔽的位置拿出羌国使者带来的称臣纳贡的协议,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慢慢的咧开了嘴角:“来人,宣耶律公主前来。”
羌国这般想要对付何斐思,他怎么能够不给对方一个机会表现表现。
虽然皇帝不觉得自己对付何斐思这区区不足一百人还会失败,但是为了除去何斐思这个心腹大患,皇帝还是决定多做一道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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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万寿节在皇宫太和殿举办,能够容纳近千人的大殿,此刻居然显得不空旷,可见这一次来客之多。
只是来客的气氛却不像是皇帝想象的那般热烈,大多人都低着头倒酒或者发呆出神,还有些则是左顾右盼,眼中带着焦躁,眼看着都坐不住了。
将那几个明显焦躁的大臣是谁都记下,皇帝皱眉看了下前头空着的几个位置:“镇国侯呢?”
“陛下,已经遣人去请了,镇国侯府离着皇宫有些远,应该过会儿就能够来了。”
身侧的内侍低声道。
皇帝冷哼一声,捏了捏手中的杯盏,酒水晃荡了几下,差点儿溢出,他喃喃着:“好大的架子,朕都来了……”
他都来了,何斐思却还没有来,分明是下他的面子,不将他放在眼中。
身侧的耶律朵素手轻抚皇帝的胸膛位置:“陛下不气,过了今日,任凭他多么不敬,也都成过眼云烟。”
说着话,另外一只手端起一个酒盏,送到皇帝的唇边:“陛下,先喝一杯酒,这可是我父王专门送来给陛下的延年酒,陛下开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皇帝面色好看了些,一把挽住耶律朵的手,将酒水一饮而尽:“还是朵儿会说话。”
皇帝的言行还有他公然与耶律朵亲近的作为尽数被下面的人看在眼中,最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空着的座位,武将首位,一些良心未泯或者是想要为国家做些事情,有些远虑的官员都忍不住叹气忧虑。
皇帝八成的可能会在今日对何斐思动手,只是若是何斐思在皇宫中死了的话,皇帝以为天下人会服气,会相信他那虚假的可笑的解释抹黑吗?还是以为朔方城没有了何斐思,随便一个派过去摘果子的将领都能够让羌国铁骑害怕,让羌国俯首称臣。
现如今歪在他身边的羌国公主,第一个就能够将刀子捅进他的身体里。
皇帝的想法,天真的可笑,偏偏他是皇帝,掌控着天下万千生死的九五之尊。
那些坚决反对的官员,不是被皇帝视而不见,就是被皇帝劝回家‘休息’,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被皇帝接着清算,皇帝真心想要一个臣子死,除了何斐思这般掌握兵权的,都不能够反抗。
殿上剩下的这些个大臣,都知晓忍耐还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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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斐思没有亲眼看到太极殿中发生的一切,可是只是想想便能够猜的出来。
外面皇帝派来传召他的,不止有一个贴身内侍,还有一队禁军,三百多人,将镇国侯府围了个严实。
不知道的,会以为皇帝现在就要强拿人。
跟着何斐思过来的亲卫全都知晓要面对什么,可是真的面对皇帝这般不遗余力的逼迫,还是忍不住对那些个禁卫怒目而视。
这还没有彻底将何斐思证明成奸细,就开始用对待犯人的法子对待他了,何其恶心人。
有几个脾气火爆的,甚至和禁卫产生了小小的冲突。
何斐思将人唤住,让盯着自己的内侍带着一起进府的禁军出去等他。
“侯爷,非是小的不给您面子,实在是陛下等的急,侯爷不需要专门准备什么,只要人去了,对陛下来说,便是最高兴的事情了,侯爷不会是身体不适不想去参加陛下的万寿节吧,陛下还专门让小的带来了一位御医,定然要保证侯爷参加这般盛事。”
内侍皮笑肉不笑的道,皇帝身边的贴心人,都知晓皇帝今夜要动手了,对着何斐思,自然少了那么一份该有的敬畏。
只是慢慢的,内侍面上的假笑一点点儿的僵硬,因为何斐思冷沉的目光。
不是多么嗜血可怕,却就是让他浑身发冷发僵,心脏猛地抖了抖,内侍突然想到了何斐思的杀名。
皇帝就算要对何斐思动手,对方现在杀了他,也是轻而易举,皇帝也不能够提前救他。
“侯爷且快一些,小的在外面候着。”
内侍带着人出去了,何斐思望向身侧满面愤色的亲卫们,沉默了会儿:“待会儿程东和应保保随我一起入宫,其他的人去城门口附近接应。”
他说的两个人,是亲卫中最固执脾气最倔强的两个人。
“将军!我们要随你一起入宫,护着你一起出宫的!”
“我们不会走的!”
“程东和保保能够跟在将军身边,我们自问不比他们两个差,求将军将我们一起带上!”
亲卫们一听到何斐思的安排,顿时急了,他们一路跟着何斐思从边关来到京城,就是要用自己的命保护何斐思的。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能够跟着何斐思一起入宫。
“皇帝不会允许我带着太多人入宫的,宫中现在为皇帝贺寿的各方人马都在,其中大多都是普通人,我一个人去的话,凭借我的武功,反而容易脱身,你们若是提前去城门口,帮我夺开城门,我会更有把握安全离开。”
何斐思的话让还想要再说什么的亲卫们闭上了嘴巴,他们知晓何斐思说的有理,只是想到要让自己效忠的主将在看不到的地方面对生死危机,便过不去心中那个坎儿。
“……将军,我们会在城门口一直等着你的。”
一个亲卫率先开口。
“我们一定会等着将军一起走的。”
“程东,保保,你们两个一定要保护好将军。”
一个个亲卫开口交代。
“想要伤害将军,先踏过我们两个人的尸体。”
被点名的程东和应保保郑重承诺道。
临出门前,何斐思去了自己的卧室,床边放着一个青花瓷碗,里面是夏青青借花献佛送给他的荷花,也不知道是不是夏青青用了什么法子,明明过了好几日,断了根系的荷花却仿佛初次被采摘下来一般,娇嫩鲜艳,极尽灵秀,生机勃勃的样子丝毫不见颓败。
何斐思将荷花取出,手轻轻的合起,荷花压平,水分蒸干,化为了干花。
将干花送入了袖袋之中,何斐思转身便走。
这所谓的镇国侯府,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回来了,夏青青送他的花,何斐思不想要丢掉,更不想被旁的人得到。
宫中给准备的是轿子,没有马匹,估计是怕他用马匹逃跑,何斐思看着那轿子,冷笑了声,没有说什么,径自掀开帘子坐到了轿子中,反而是程东和应保保两个人,面色黑沉,看着内侍的目光,很是不善。
内侍硬着头皮,顶着两人很是有威胁的目光开口询问:“侯爷就带两位入宫吗?其他人呢?”
“我们兄弟是粗人惯了,怕入宫面圣出了差错惊扰了圣驾,将军让他们呆在府中,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程东大眼一瞪,铜铃一般。
内侍噎了下,摆着笑脸道他们多虑了,陛下对边关将士很是关心,本还想专门召见那些人说说话封赏一下。
没有人搭理他,内侍的瞎话编不下去了,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何斐思坐在轿子中闭目,似乎在养神,一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可是他知道,夏青青一直跟着他,因为那缄惓的桃花香气,始终在他的身周徘徊,一直没有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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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斐思一脚踏入太极殿的一刻,殿中的觥筹交错之声全部顿了一顿,一瞬间逼人的安静让皇帝的出声格外的突兀:“镇国侯可算是来了,朕还以为你是否听说了什么,无颜前来呢。”
皇帝笑着说出这句刺人的话,他先前想过要对着何斐思步步紧逼,一点点儿的让对方所有名誉在众人面前损毁,却没有想到长久的等待让他自己根本就没有了丝毫耐心。
一见到何斐思,皇帝不顾先前的想法计划,直接发难。
在座的各位看了看皇帝,又看了一眼何斐思,心底同时闪过三个字,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