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眨眼间,仿佛时空转换,周遭景色突变,林笑笑已然身处修仙门派的宅院之中。这大约就是她作为“透明人”的好处,可以直接切入“故事的主情节”。
又一瞬,她已来到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室内,那室内四周都布了结界。室内中央只放摆了一个炼丹炉,祭司大人的那颗金色灵丹正悬于炼丹炉之上,似乎只在被炉中的业火炼化。而炼丹炉旁的石壁上,奄奄一息的小绿孔雀被牢牢绑缚着,羽毛凌乱,身上还有点点血迹,显然刚被严刑拷打过。
小绿孔雀危在旦夕!
林笑笑急得在内心大喊,谁快来救救祭司大人啊!
然后,那个人就出现了。
料意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偷偷来救走小绿孔雀和金色灵丹的那个人是白长林。
林笑笑不知道白长林救小绿孔雀的动机是什么,只能紧紧跟定他。
眼前景像如幻灯片一般跟迭,等到那景像再次清晰起来时,林笑笑发现自己又回来了青阳镇镇口,时间是深夜,那岳掌门正带着门徒气势汹汹与青阳镇的民众对峙。林笑笑认出来,站在那一众民众最前面的一个是白长林,另一个中年男子相貌与白长林十分相似,想来应该是白长林的长辈。
果然,便听白长林挺一挺身子说:“父亲,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长林爹按住白长林,不慌不忙向岳掌门拱手道:“岳掌门,那小绿孔雀现下确实在我青阳镇。但老朽及犬子并不打算交出它。”
“白如檀,你就不怕我凌阳派今夜踏平这青阳镇?”
“岳掌门不会的。”白如檀镇定道:“除非岳掌门不想要我们青阳白家出售的破那结界之灵力了。”
“好、好、好!”那岳掌门咬牙一字一句道,“我凌阳派从此与青阳白氏水火不容。”
白如檀无动于衷:“请便!”
林笑笑听他说这话,惊了。她没想到白长林和白如檀当年为了保祭司大人竟不惜与凌阳派为敌。她一时竟想不到,青阳白家这样做的理由,当然如走马灯般的“剧情”也不会向她说明白家的动机和目的。
忽而已经变成了白天,白家宅子的院子里,小绿孔雀显然身体已经大好,正独自一蹦一跳地在那柿子树下啄食细细枝头上吊挂着的已经熟透了的红彤彤的柿子。白长林从院门进来,穿过回廊走过来。小绿孔雀觉察到了,立马在树下的茶案旁躺下来,叉着腿晒着太阳,两只眼睛只管看着蓝盈盈的天空,仿佛当白长林是空气。
白长林也不介意,满脸笑意将一碟子干果放在小绿孔雀面前:“这是那十里铺里最受欢迎的干果。”
小绿孔雀将头偏向另一边,仿佛故意与他赌气,一双眼睛却骨碌碌转,忍不住瞟向那碟子。
白长林也不去看它,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小绿孔雀便趁机悄咪咪吃起干果来。长林嘴角慢慢翘起来,也不点破它,只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案几上写字,一边写一边说:“你以后就叫白翊吧。翊者,辅佐也。虽然我也不知道将来你要辅佐谁,不过这名字是老爹选的,我想一定有他的道理。”
白长林慢慢地说着,小绿孔雀就一心一意地吃着干果,仿佛没听见一样。但等白长林撩了袍摆站起来走开后,它的小脑袋便立刻偏过来去看案几上的字,它盯着那个“翊”字看了好一会儿,右爪还在地上一划一划地,仿佛在学着画那个“翊”字。
林笑笑就站在那柿子树下看着小绿孔雀,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原来,白翊的白,是白长林的白啊;原来,祭司大人的族人就是青阳白氏;原来,祭司大人后来被诛的九族,竟是原本与他无任何血缘关系却曾经不惜一切救他性命的青阳白氏……
造化总喜欢这样弄人,总喜欢先用世上所有的温柔包裹你,再一一将那些全都剥夺去。时空再次转换时,林笑笑终于还是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
还是青阳镇镇口,青天白日的,仿佛出现了海市蜃楼一般,自透明界结处突然涌出千军万马,首当其冲的是一条气势汹汹的小白龙。林笑笑认出来,那是龙曦。
“青阳白氏,可知罪!”小白龙凌空盘旋着,龙身有明显的血污,声音里全是愤怒与杀气。
白如檀领了白长林及一众族人跪了一地,却都俱不出声,众人脸上也都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这无异于是无声的抵抗,龙曦因此震怒:“青阳白青漓偷盗先皇固若,谋逆之罪!诛九族!”
白翊不是说,龙曦父皇的那片固若是他偷的吗?林笑笑目光在那跪了一地的白氏族人中搜寻,却没有发现白翊的身影。难道是因为白氏为了救白翊,临时推了一个叫白青漓的出来顶罪,而白氏被诛九族的这一天,白翊因为不在青阳镇,才躲过一劫的吗?
龙曦一声令下,属下立即依令而行,瞬间下面跪着的白氏族人中已有数人人头落地,那场景血腥又惨烈。
林笑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忍再去看。然后,她就听见了一个男子轻柔又略带着颤抖的声音叫龙曦:“曦儿……”
听这称呼,男子与龙曦必定是很熟悉的。
但龙曦却仿佛并不认识他,冷漠道:“说话者何人?”
“曦儿……”那男声沉默了一瞬道:“灵族驸马,白氏青漓。”
驸马?那不就是未来小女皇龙曦的皇夫?
卧槽!林笑笑猛地睁开眼,寻声望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眼前仿佛飘着一团浓雾,刚刚还清晰的画面现在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了。
只听龙曦冷笑道:“我灵族未曾有过叫白青漓的驸马,我龙曦也不曾爱过这样的人。”
又听她喝道:“罪魁祸首在此,还不拿下!”
尔后,便是一片砍杀声。林笑笑虽然看不见画面,却仿佛能够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她试着用力吸吸了鼻子,那血腥味慢慢真实起来,然后她听见有人叫她:“笑笑!笑笑!”
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力道将她扯离那个时空,林笑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唐棠一张焦急的脸。
林笑笑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下周遭,反应过来,这里是离青阳镇最近的那座山,还是那个岩石平台上,山下霓虹闪烁、高楼林立。这里是青阳镇,是女皇陛下小世界里“现在进行时”的青阳镇。
虽然仍未完全清醒,但她可以肯定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应该是乾坤袋里的祭司大人带着她的灵识去旁观了过往的一些事。
“乾坤袋!我的乾坤袋……”林笑笑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她记起来,在她成为那个“透明人”之前,装着祭司大人的乾坤袋自已飞了出去。
她摸到怀里的乾坤袋,暗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倒吸了一个冷气,右小臂处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笑笑别动,你流血了。”唐棠这样说的时候,已经在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处理林笑笑右小臂上的伤口。
那其实不是“伤口”,而是中毒焦黑的手臂皮肤裂开了,鲜红的裂口像是燃着的木炭。林笑笑别过头不去看,任由唐棠去处理自己的右臂。
“糖块儿,我刚刚看到了一些跟龙曦有关的事。”林笑笑朝小女皇挂着的树上看了一眼,小白龙此时睡得正香。
“嗯,你说。”唐棠也不问她是怎么“看到”的,更不质疑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他们之间早有这样的默契,但凡是向对方讲出的话,必定是值得相信的。
当下,林笑笑将刚刚看见的一切都一一向唐棠说明,末了还特意强调:“白长林不是皇夫,那个白青漓才是!”
唐棠正在往柴火堆里添柴,表情看起来如常。
林笑笑又接着说:“我没看清白青漓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最后死了没有……”
“死了。”
是龙曦的声音。
林笑笑、唐棠诧异转头,龙曦不知道何时已在两人身后,幻化成人形的龙曦此刻面上表情淡然,仿佛在说“今晚月光很美”一般寻常。
倒是林笑笑和唐棠惊愕之下表情有些不自然,仿佛在背后说人八卦当场被当事人抓包一样。
龙曦坐到林笑笑和唐棠中间,落落大方道:“没错,朕亲手处死了朕的皇夫。”
林笑笑做为“透明人”时可是见过龙曦杀伐决断的一面的,当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们想听来龙去脉吗?”龙曦说“你们”的时候,其实一双眼睛只看着唐棠。
唐棠点了头,林笑笑忙不迭也跟着猛点头,她虽然看了不少当年发生的事,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
“是白青漓偷了你父皇的那片固若?”林笑笑不等龙曦回答又说,“可白翊曾经跟我说,是他偷的。”
到了这个时候,林笑笑觉得必须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也许任何一个细节都会对找到当年失踪的那片固若有利。
龙曦一怔,明显没想到林笑笑会给出这样的信息,但她没有直接回答林笑笑的问题,而是选择从头说起:“听闻,青阳白氏中了极厉害的诅咒。我不知道那诅咒是什么,只知道,青阳白氏族人活不过四十岁。”
她这样一说,林笑笑想起来,那时她看见的跪着的白氏族人确实没有一个年纪稍长的。
唐棠看向龙曦:“你父皇的那片固若可以解他们一族的诅咒?”
“白家人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们派了白青漓去偷?”林笑笑觉得没这么简单。
“是。”龙曦说,“但他们用了很迂回的法子。”
她一点都不避讳唐棠的目光,继续说:“他们利用了朕。我那时年纪小,又觉得自己被皇室的规矩约束得中规中矩,轻易就被白青漓身上的洒脱不羁吸引。”
好家伙,是个耿直女孩。林笑笑不由暗暗赞许小女皇,尽管傲娇,却又够坦诚。
“可我听说,龙族取下固若之时就是灰飞烟灭之时。”
龙曦明白林笑笑的意思,尽管她喜欢白青漓,但也不至于糊涂到为了一个男人去牺牲自己的父皇。
“他们伤了我的灵丹,保住我灵丹的唯一办法是我父皇的那片固若。”
“咝——”林笑笑牙疼般倒吸了一口凉气,能让灵族皇帝取下固若的只有他自己,青阳白氏这法子实在是太残忍了一点。原本林笑笑觉得龙曦诛白氏九族有一点过了,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你却没杀白长林。”唐棠看住龙曦,眼里全是心疼,他能想像龙曦当年被所爱之人背叛的痛楚。
“白长林是 趁机逃脱的。”龙曦想起往事,一双眼睛渐渐起了一点杀气,“青阳白氏的计划,很狠。但,白青漓还不够狠。那时,我灵丹受了重创,父皇为了我取下固若灰飞烟灭,白青漓趁机抢了固若逃回青阳。我带了人杀到青阳镇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他们原本既可以得到固若,又可以解决了我……”
说到紧张处,唐棠不由自主去握紧了龙曦的手,龙曦也不介意,任由他握着。
“可惜,白青漓临了却心软了。”龙曦这样说的时候,仿佛真的替白氏一族惋惜一般,“他说他愿意交出固若,只求我饶恕白长林一人……”
林笑笑因为没看过这一段,惊叫起来:“白青漓说不定是骗你的!”
“他没有骗我。他说他初时是冲着固若去的,后来却真的爱上了我。”龙曦顿一顿说,“我信他说的。”
“你就这样放了白长林,但那片固若呢?”
龙曦摇头:“我信他。但那时我已不爱他。那时,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怎么会放走白氏任何一人。白长林是趁我灵力渐弱时,夺了白青漓要交出的固若逃走了的。”
原来如此。所有的事就能说得通了,那时白长林带着那片固若失消了,龙曦因为灵丹受损,又没有了救命的固若,只好回到了皇宫地底的泥沼里,再出来时便是这副模样了——因为灵丹受创至今也只能幻化成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模样。
“那白翊呢?”林笑笑还是想不通,白长林逃跑了不提,龙曦为什么放过了白翊?
“我那时虽然受了重创只能蛰伏在皇宫,但灵族也不是无人可用。原本,我是要继续派人追杀白长林的。但白翊向我提出了一个交易,我接受了。”
“什么交易?”
“他来做我灵族的大祭司,生是我灵族的孔雀,死是我灵族的灰;我灵族暂时不追杀白长林。”
白翊,白翊,原来这个“翊”辅佐的是小女皇龙曦。
林笑笑点头:“听起来,这交易,女皇陛下你很不划算啊。”
“划算的。”龙曦实话实说,“彼时,父皇先去,我灵力尽失。灵族群龙无首,精、灵、媚、魄伺机而动……”
她说到这里,突然改了口:“朕,需要白翊带领灵族。”不过只是改了一个称呼,王者的果决之气已尽显。
“白翊可算是白家人,你就这么信他?”林笑笑这样问的时候,唐棠也有疑惑的目光看向龙曦,他有跟林笑笑一样的疑问。
“朕不信也得信。那时候,朕没有其他选择。”龙曦淡淡一笑,伸手就来拍林笑笑怀中的乾坤袋,“事实证明,朕是对的,他值得朕的信任。”
林笑笑唏嘘不已,她终于明白,龙曦和白翊君臣之间为何有时默契十足;有时又互相看不顺眼,怼起来毫不客气。
另一边,龙曦已经从往事的痛楚中抽离出来,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说:“所以啊,白翊这条命,是灵族的,是朕的。朕叫他死,他才能死。区区一个亡魄算哪根葱,敢从朕手里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