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明亮,隐隐光芒透过石径两侧葱郁的树木泄下来,银光点点,我提步跑向石径深处。
迎面走来三人,并肩而行,三哥哥一身骚气的红袍,走在正中间,一侧的少年,举止端正,行步有威,另一侧的少年,唇角上扬,眉清目秀。
“大哥哥,二哥哥——”
我急行几步,扑向迎面走来的三位哥哥。
二哥哥亦是率先跑过来,摩挲着我的脑袋,柔声问,“舟车劳顿,可得去花楼缓缓。”
“穆金——”
身后飘来一道好听的声音,温驯而又威严十足,我探身望着走过来的萧肃少年。
“大哥哥,你同我们一并去花楼吗?”
二哥哥大笑出声,拉着我走向二阿爹,“大哥可是正经人,哪里是去逛花楼的人。”
我抬眸盯着二哥哥看,皎洁月光穿过林叶枝桠洒在他脸上,他噙着几分邪气的笑,垂下头盯着我。
三哥哥和大哥哥并肩走过来,二阿爹望着身前几个子女,咧着嘴,一直在笑。
“大哥,二哥和我同穆清一起去,你留在将军府,该要准备的都得准备。”
我从二哥哥身边挤出,溜到大哥哥身边,双手缠着他的胳膊便开始晃荡。
“大哥哥,同我们一起去,没什么好准备的,我没那么矫情。”
大哥哥笑着睨我,然后看了看身前的几人,朗声道,“去。”
他叫穆白,十三岁便领军出征,得胜归来,从此名扬大昭,大阿爹更是对他另眼相待,这些年下来,大哥哥更是屡立奇功,声名赫赫。
二哥哥穆金,人如其名,偏爱钱财,也爱女人,同刀叔一样,喜好逛花楼。
我们几人蹑手蹑脚地蹿出了后门,择了一条林木葱茏之地走。
二哥哥手牵着我,行在最前面,二阿爹跟在我们身后,大哥哥和三哥哥垫后。
暮春之夜,月光如水,清风徐徐,万千林木兀自招摇,发出一阵阵婆娑之音。
我虽远离边塞,远离阿爹,来了长安,我又有了二阿爹,还有三个哥哥们,心下的高兴淹没了原有的伤感。
“爹,你的后院?”
二哥哥一边往前蹿,一边轻声问道。
二阿爹在我们身后长叹一口气,也没有言语,没多久,身后飘来三哥哥憋了一肚子的笑,慢慢从口中渡出来的笑音。
“穆伟——”二阿爹厉声喝道。
那压抑的笑声一瞬化为风声,经身而过。
走出林木,便能看见洛河全景,两岸灯火璀璨,人影晃动,静静的洛河水上有小舟轻轻荡漾着。
我们几人肩并肩站在原地,目之所及,都是洛河上的热闹之景。
大哥哥忽然将我拦在怀里,也不说话,目光沉寂,他的脸上,有我看不懂的老成。
阿爹说,将军府大哥哥最有出息,性格正,心思沉,有将相之才,最紧要的是,身在将军府,有那样的爹和兄弟,大哥哥出淤泥而不染。
“大哥哥,你可以不去,有二阿爹还有二哥哥三哥哥在就好了。”
身后林木随风摇曳,窸窣响动扬过来,此时月光明亮如水,无林叶枝桠的遮挡,我可以清清楚楚看一眼大哥哥。
区别于二哥哥和三哥哥的风流潇洒,大哥哥身穿银色军甲,未带银盔,束发亦是随风飘动起来。
他的目光极为深邃,却又在不经意的时候略带柔情,我仰起脑袋,盯着他看,发起呆来,想到的尽是以往他前来边塞看我的时光。
大哥哥和太子哥哥性子一样,刚正,聪颖,英勇,虚怀若谷,心中有一方他们坚守的世界。
“无碍,今日当属团圆之夜。”大哥哥揽着我,柔声说。
二哥哥接言道,“大哥,可算是开窍了。”
二阿爹没说话,笑的肆意,我们几个都如风华正茂的少年,提脚走向洛河。
我们最终宿在了一处花楼,名唤“有凤来仪”。
我虽腹中无诗书,但也晓得这几个字大致的意思,他们几人早已经入了花楼,我却留在了花楼正门之下,抬头盯着那几个字看。
许是见我没有随同一并入内,大哥哥从里面走出来,远远地站在一边等我。
“大哥哥,这处花楼,他们常来吗?”
我转身盯着大哥哥看,他笑了笑,然后点头作应。
“大阿爹不管吗?”
他摇摇头,双目避过我,投向别处。
我提步走过去,双手缠在大哥哥的胳膊上,“三哥哥,真有龙阳之好?”
大哥哥眼望前方,眼目深沉,他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
“穆清,是谁让你来长安的?”
他伸手牵着我的手,掌心冰凉,微微颤了一下。
我答他,“大阿爹,要我来出席御宴。”
“一路可顺遂?”
我们身边有络绎不绝的男子从那花楼里进进出出,他们一个个身穿薄衫,潇洒行走,我眼睛流连在他们身上,心思却落到了别处。
“南梁王引兵来劫车,后来穆敏出现,救了我,南梁王又拿了圣旨。”
“还有呢?”
我抬头看着大哥哥,他眼尾扫向我,长身玉立,气度威严,他身上如穆敏一般,流淌着自然而然的风云之气。
这样的气度,是历经无数生死和迫不得已才能锻造出来的。
我低下头细想了一番,恍然划过脑海中的是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人,他的声音清朗,如是清泉石上流一般。
“还有一位黑衣人,我没看得清脸,他让我跟他走,最后被南梁王逼退。”
“穆敏呢?”大哥哥又问道。
我不解他意,抬头望向他,大哥哥垂头看我一眼,伸手将我额前垂下的几缕碎发拨到耳后。
“大哥哥是问你,穆敏有何异举?”
我想起了今天午时,落日余晖,长安城外一片花海,穆敏就在我身边,他随手摘下骚红的花朵簪在我耳间,他总是神容淡漠,无喜无悲。
穆敏说,只要我杀了阿爹,他便娶我。
“我向穆敏借了银子。”
“你阿爹又纳妻妾了?”
大哥哥风轻云淡地问道,一双眼睛盯着前面的洛河,灯火璀璨,化为一道光影,投入他目中。
我点点头,复又追问他,“他以前也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