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笑不再搭理他们这对疯子，拉上韩承肆正要往厅外走，身后忽然飘来穆敏不咸不淡地说话声，“她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韩承肆终是按捺不住，折身走回议事厅，一把扯起穆敏的衣服，“你再说一遍？”
穆敏容色平静，波澜不惊的样子与韩承肆的剑拔弩张一比，竟然有些可怖。
“穆清死了，大昭便太平了。韩承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一桩媒妁之约，让你白白为她屈辱而活。”
“我愿意，为了穆清，再大的屈辱我都受得起。”
“你愿意？你以为你是谁？”
“他是我的夫君，今日以后，我们结为夫妇，韩承肆便是我穆清一生钟爱之人。”
我不想穆敏口中说出的狂言伤害到韩承肆，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岂会不懂，从前他因为我忍辱负重，现在我来了，我来长安了便不会让他再如从前。
好像用尽了我一生的勇气和情深，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心下狂跳，穆敏低头看向我，眼波流转，有情深之意，或者是我看错了，我总是如此呆傻，一不小心就会错了意。
往事历历在目，所有他的温情，他的漫不经心，他的眼泪，甚至他的羸弱，我都忘记了，我只知道，现在他站在我面前，我们再也不是从前，他是我的敌人，他为皇帝卖命。
而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凭什么，凭我手中的懿旨，凭我是穆清，凭二哥哥不顾一切地站在我身边，凭韩承肆不顾生死守在我身畔。
“穆将军，韩承肆是我的夫君，这就足够了。”
韩承肆朝我看来，眼中带泪的样子让我心间一暖，从前他为我付出所有，今天开始我为他拼上一切，他是我的夫君，从小就注定的。
他松开手，穆敏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怅然失神的样子不免让我心下一喜，我要为我所有身边受到伤害的人报仇。
这一次是我拉着失魂落魄的韩承肆离开议事厅的，我们正要往后院走，一众丫鬟们笑闹着走上前来，簇拥着我们两个分开，然后各自回了房间。
我的房间便是二哥哥的房间，整个房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门庭到窗户细节，都已经被一抹红色静静地铺就。
丫鬟们拉着我坐到梳妆台前，然后又一群丫鬟端着水盆，方盘从珠帘之外陆续进来。
她们伺候我沐浴更衣，然后为我点妆，我望着铜镜中那张脸，不觉时间猝然，才过了几个月，我的容貌便少却了边塞时的粗硕。
“公主，素日总觉得您粗硕，今日这样捣腾一番，当真是倾国之貌。”
“得亏咱们驸马慧眼识明珠，不然真就错失了一段良缘啊。”
······
这些丫鬟们想来都是被二阿爹他们骄纵惯了，各个牙尖嘴利，不过她们说的我甚是喜欢。
昏黄的镜面，隐约浮现出一张脸，肤色白皙，虽然不如出水芙蓉一样明艳，但也白皙无双，柳眉杏眼，流转轻动，像一汪泉水，红唇如花，正开的娇艳。
我头戴凤冠，身穿红色霞披，望着那张绝世倾城的面容，心下一痛。
姑娘们见状，紧忙拥上来，擦泪的帮忙擦泪，说笑话乐子的说个不停。
“公主，今日大喜，这件霞披是几个姨娘连夜赶出来的。”
“姨娘？”
“就是将军的妾室们，您不知道，今日府中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她们亲自打点。”
“她们不是成日掐架的人吗？”
“公主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如今盛世，男人在的时候，吵架闹事哪家都有，男人不再了，这些女人们也能撑起一个家。”
我听着只觉得心下一暖，至少在乎我的人还有那么多，她们能这般恪尽心血，想来必然是因为我二阿爹。
那丫鬟继续说道，“公主，今日以后，您要再见了她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横眉冷对了。”
我点了点头，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我记住了。”
等着一切准备妥当，那些年轻的丫鬟们便端着方盘笑着出了房间，一室寂静，阳光穿过窗户静静地洒在我身上，我望着身上红烈的衣袍，竟又多愁善感起来，今日，我至少像一个有父有娘的孩子，被人深爱。
忽然窗外闪过一道人影，一蹴而就，饶是我轻功再好，但那人远要在我之上。
我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在窗外站了很久，正要起身推窗往外翻时，冗长的衣袍绊了我一下，我从窗口直扑扑地跌到了地上。
跌落之前，我看到一位年长的姑姑端着方盘向这边走来，只是一眼，我便扑在了地上，鼻子撞在地上生疼。
“公主——公主——”
今日大喜之日，那些个丫鬟们才刚刚对我夸了一顿貌美，我却非要折腾，这下好了，鼻青脸肿的嫁给韩承肆，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那姑姑搀扶着我站起来，我抬头看她时，她眼睛一瞪，张开的口，忽然扯起了弧度。
我可能真和韩承肆八字不合，要不然好不容易等来了大喜之日，我却亲自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丑样······
“公主，放着好端端的门不走，您翻窗做什么？”
这位年长的姑姑是将军府的老人了，我以前听刀叔和阿爹他们讲起过，我抬头看她，她正强忍着笑意，好半晌才憋住笑意这样问我。
“姑姑，您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人吗？”
“今日公主大喜，二公子可是倾家荡产想着让您风风光光出嫁。今日，这将军府上所有的丫鬟小厮，就连夫人们都在来回奔走，公主就莫要担心了。”
我们说话间往屋里走，她走前几步撩起珠帘，我则掀袍而入，等到坐在梳妆台前，心下还是有一丝不安，那人一闪而过，几乎就是我推窗的间隙，眨眼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今这大昭，厉害之人数不胜数，我亲眼目睹过大哥哥穆白的轻功，也知道穆敏亦是出类拔萃之人，那一日御宴之喜，他可是携我飞上了御宴台的最高处赏看烟花的，除此以外，还有韩承肆安排给二哥哥的那些影卫们，他们当真是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的。
我想着这些自觉今日大喜，谁敢前来胡闹？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那铜镜上，只匆匆一眼，便再也不忍直视，当真是经不起夸赞。
先前那些姑娘丫鬟们还夸我绝色倾城，现在倒好了，原本白皙的面庞，如今是五花八门的颜色，鼻青脸肿，还挂着鼻血。
姑姑从外面回来，说道，“我差了三夫人那里的丫鬟前来。”
我双手撑着脑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洞房花烛之喜，人这一生只有一遭，这下可好了，被我自己折腾的这番狼狈，韩承肆见了我，当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姑姑，您看我这脸可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