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搔了搔头发，然后走向有凤来仪，所幸先前前去店里买了姑娘家的行头，不然今日我怕是连这花楼的门槛都进不了。
虽然我生在边塞之地长的粗野壮硕了点，但好歹我阿娘可是千古第一女帝，我的容貌长相究竟还是耐看的，只是看的久了，才会觉得美态。
我阿爹是这样跟我讲的，刀叔也是这样说，楚俏也会时常这样所，说的人多了，我就真的当真了。
我刚走近花楼，便看到穿着一身鹅黄色裙裾的姑娘正从楼梯上走下来，我抬头盯着她看，她亦是含笑朝我点头示意。
等她走来时，侧身吩咐了后面几个姑娘先行离开，等那些姑娘出了花楼，那姑娘邀我上楼。
她真是清新脱俗的美人儿，一颦一笑，抬眸流转间尽是静雅之态，我跟在她身后，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轻飘飘的香味像一道纱帘拂在我鼻尖。
我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究竟心下一痛，想到二哥哥那日哽咽着说起的那句话，他好像不止说了一次，至少我听过两遍了。
等我们上了楼，进了茶室，她问我渴不渴，热不热，眼目之间尽是温情之态，恍惚一瞬，我真觉得她就是我的姐姐。
他忙碌了半天差人送来新鲜的瓜果，都是我喜爱的瓜果糕点，我在边塞夜以继日惦记着的吃食。
我拿了果子在衣服上揩了揩，便往嘴里塞，她温声一笑，递过帕子来，“用这个擦。”
我笑着接过去，却是紧紧握在手里，舍不得用这么金贵的帕子擦果子。
“我来不耽搁你正事吧？”我咬了一口果子，甜润的汁液送入喉间，仿佛一下全身就生起了清凉之意。
她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双手托腮，笑说，“晚点去，不碍事的。”
然后我们两个谁也没再说话，我吃果子，她托腮认真盯着我看，我们谁也不觉尴尬。
等我把一盘的瓜果吃了个尽兴，擦了擦嘴，她问我，“韩承肆是你送走的？”
我点了点头，“二哥哥应该都跟你讲了吧？”
“穆清，你就不怕吗？”
我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走到云窗前，顿了片刻，“怕啊，可是能怎么办。”
“你一人要面对千军万马，怕死吗？”
她轻轻地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侧过脸看她，她正目视前方，眼眸里是流转的坚定之光。
她同长安多数姑娘是不一样的，身上既有小女儿家的婉约之态，更有骨性里的坚定和执着之力。
“人活着是为了让更多人很好的活下去。”
她亦是转身看我，低头笑了笑，我移目望向街巷的热闹之处，喉间一热，“我没有那么大的宏愿，我只是想我在乎的人，能活下去。”
“韩承肆，以前常常来这里。”
“我知道。”
“刀叔也常来。”
我差点忘了今日前来所谓何事，被她这一嘴说道，我才记起，便追问道，“你可知道刀叔的消息。”
她抬目望向街巷尽头，仿佛一眼望到穆敏府邸里的热闹非凡之态，“公主无须挂心，他们都活的很好。”
“他们？也包括楚俏吗？”
她点了点头，我欣然一笑，心中的担忧总算散尽，也不知为何她说的我都信，想想都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我一直缠着她到了晚夜，等着洛河两岸的花楼掌起了花灯，才放她走，她说她要去穆敏府邸上道喜。
二哥哥也在，他们或许能肩上一面，于是我便一个人在这花楼里坐在云窗前，磕着瓜子，吃着瓜果，过着身神仙一样的日子。
可是我心下开心不起来，灯明水亮，人声人影，皆像一场梦，轻轻经过我眼睛里，过而不留。
我从前一直以为，看多了，总会过目不忘的，可是如今想想，当真是年少时的糊涂话。
看多了只会习以为常，留心的总归是在乎的。
我磕着瓜子，一边磕，一边就哭起来，抬眼一望，尽是万家灯火，说到底，这盛世长安终究与我无关，我还是喜欢我们那鸟不拉屎的边塞之地。
虽然苦是苦了点，但究竟自由，有数不尽的星辰，有刮不完的狂风，日头大的把人往死里晒。
我就那样磕一颗瓜子，哭上一会儿，若是真被人看见我如今这副模样，大概我一生都难再起头来。
遥远的街巷尽头，响起一声声爆竹之声，没多久，一遂的流光直直蹿入夜空之上，一声声爆响之后，一簇簇的烟花绚烂了夜的黑。
本来热闹非凡的洛河，一下子变的很静很静，只有那一簇簇的烟花开在了天上，我扔了一把瓜子往楼下，只听到一人叫骂了一声。
然后一霎之间天地里再无一丝杂音，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穆敏，娶妾之日，若大阿爹应允了穆敏的请婚，大概今夜我会窝在穆敏怀里看这一天天烂漫的烟花。
烟花冰凉的色泽真像是天上的仙人展手握了一把星星，然后一把洒向人间，就是那样细碎而明媚的光，让我孤单的不像话。
我起身，飞檐走壁，没入夜深人静处，我究竟是下得了狠心，却是抵挡不住好奇心的作祟。
我择了小径，前往穆敏的府邸，最后飞身上了屋檐，府邸之内，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人山人海，觥筹交错，杯盏光影，在天外一洒绽开的烟花下显得分外清晰。
我坐在最高的房梁上，从怀里掏出一颗果子往嘴里塞。
只等着看到穆敏身穿红色袍子游走在一桌一桌的人海里，我就没心思再吃了，只是盯着他看，眼睛一霎不霎，怕他就此走了，我再也看不见了。
我以前知道他有妻妾，知道他心上的人是三哥哥穆伟，可是我从来没有心下难受过，却是今天，他明明只是娶一个妾室，我便难受的要命。
他也只不过是给这府邸再多添一个人，只是一个妾而已，我有何不甘心。
夜风刮来，我眼眶一热，便看他的身影也模糊了下来。
我伤心只是因为，他终于娶了别人，不是我，不是我而已。
我们之间今生不可能，韩承肆不愿放开我，大阿爹不会应允他的请婚。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宾客逐渐散去，小厮搀扶着穆敏走廊过巷的将他往后院引，是了，今日大婚之日，他该要去圆房了。
我像一个孤单的魅影在宫阙楼阁之间跳来跳去，最后落在一处院子里，我刚到，穆敏一手推开了房间的门，眨眼合上了门。
我想知道，今日他娶的人是谁，初桃说过，穆敏所娶之人皆是有原因的，我想知道，他娶的妾是谁？
我心里不是没有想过，万一那个人就是三哥哥呢，而那些所有发生过不幸的事情，只是大人们给我们捏造的一场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