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郎艳独绝
月童2018-02-06 01:463,501

  马夫的声音刚刚落罢,我便听到那人清朗的说话声,“请车上的人下来。”

  被唤作殿下的这个人,我未曾有半点印象,我虽被万千人宠爱有加,但并非长安的人我个个都认识。

  马夫撩起车帘邀我下车,“公主,下来吧。”

  撩起的一角渗入淡淡的雪光,我朝那马夫挤眉弄眼示意让其赶紧驱车回阿爹那里。

  这马夫跟着阿爹半生戎马,后来便成了专门守护我的人。

  我叫他刀叔,他虽然看着我长大,但我并不知道他真实姓名。

  我慢吞吞地扭捏着身子下车,一边朝着刀叔拼命眨眼。

  “穆清,你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格外的好听,清朗温润,像山野里流动的水,是我们边塞男儿不曾拥有的嗓音。

  我寻声抬眼望去,只见白茫茫的风雪里他背身而立,夜,一刹那间寂静的只有风经千山万水而过的低鸣声。

  但见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我跳下马车,刀叔走上前来将塞在我口里的一团白布拿出。

  “我们认识吗?”

  他远远地站着,并不曾回身,我欲要上前一看究竟时,刀叔应时前来止住了我。

  “吉甫作诵,穆如清风,这是我平生听过唯一的关于你的消息。”

  我嗤笑了一声,“半夜前来撩拨天朝公主,你可知何罪?”

  银银雪色衬的他一身黑衣犹如夜魅一般,神秘,暗涌。

  他微微侧脸,目光却是弱不经心地向到一边。

  “跟我走,你,你阿爹,都能活命。”

  很平静的一句话,但是我能懂其中之深意。

  所以他是在要挟我?

  “我是天朝公主,自当回长安出席御宴之喜。”

  “那你阿爹呢?”

  是啊,我阿爹该怎么办?

  天朝国势繁荣,南梁虽是效果却是诚服大昭之治,但阿爹却是屡次带兵攻打南梁。

  有些事,次数多了,总会如经风一样被人察觉。

  所以横亘在大昭国泰民安里的障碍并非是异帮的虎视眈眈,而是阿爹啊。

  “人各有命,路我自己选,后果我一人承担。”

  他冷笑一声,背身摆了摆手,然后刀叔又将白布塞在我口中。

  那黑衣人转身朝我走来,蒙着脸,只留了一双眼睛,在深的夜素的雪光里,灼灼澄亮。

  然后我便被塞入了马车,他和刀叔一并坐在马车之外。

  马车再次长驱而行,摇摇晃晃间我便生起了睡意,只在阖眼时,隐隐听到那黑衣人清冷的说话声,“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轿撵里黑漆漆的一片,若不是马车频频的颠来倒去我会误以为我还在我的小院,我醒来时口中的白布已经被人取出。

  “来人,来人。”

  我大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我,我便又喊了几句,“来人,来!”

  马车依然在奔波,毫无停歇的征兆,我忽然想到莫非我是被人劫走了吗?

  想想我那三个阿爹,想想我那些个哥哥,我这公主可不是大昭朝普普通通一个公主可以比拟的。

  如此活在富贵温柔乡,不是,富贵穷壤的公主,回长安不应该是风风光光,轿撵也得辉华奢贵的吧,仆从随侍也得百人吧,而且这一路上更应该百姓喜迎才是啊!

  一定是被绑了,被人当成富贵人绑了。

  可我真的很穷,阿爹亦是穷的存钱柜都比脸干净,而且还欠了一年之长的外债,一切全都是败我所赐。这个时候真有人从我身上打主意的话,必然是鱼篮打水一场空,我那六亲不认的阿爹没准还高兴他们收留我。

  马车一直在奔波,我知道已经出了边关,先前的颠簸已经不复存在,马车稳稳当当的跑着。

  我知道这条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分明不是去长安的路,而是去阳关的路,出了阳关便是通往南梁国的路。

  “来人!”

  我大喊了一声,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撩开了轿帘,前面白茫茫的雪色从那撩开的小小一角涌了进来,寒风更是无孔不入,迎面的寒气激的我一哆嗦,人也开始变得异常警觉。

  那黑衣人只是看我,我也朝他看,他蒙着头和脸,只露出一双寒气盈眶的眼睛。

  我们对视了很久,他丝毫没有不耐烦,但我受不住了,开口要求,“可以把旁边的帘子拉开吗?”

  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他全身黑衣,裹的密密实实,既然他不想杀我,我们也算不得敌人。

  外面寒天雪夜的,若不是雪光轻明,他估计会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就那样看了我很长时间,然后探过身来拉开了我身边的帘子。

  马车一直在走,我看着帘外白茫茫的雪地,无边亦无迹。

  这条路我每日都来,自我懂事以后就来,没有人比我熟悉这里的一切。再走半柱香的时间我们就到了阳关,出了阳关便是南梁了,那是另外的地方,有另外不一样的人。

  这不是去长安的路,我探出头望了望马车的前前后后,应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先前我看到的黑衣人,另一个是赶马车的人。我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肯定是被劫持了,不然哪里就有两个人?

  好说歹说我真的是大昭朝的公主,皇帝老儿最偏爱的女儿,还是常胜大将军的嫡女,亦是当今太子最宠溺的妹妹,怎么可能回长安竟凄凉到只有两个人护送?

  我们出了阳关,马车不会像我的汗血宝马一样懂得在那阳关处停下,它熟视无睹般的驶过,我知道那荒漠尽头是南梁,可是我还是喜欢隔着阳关远远的望。

  我探出身子瞧着雪色里巍昂耸立的石门,清白的颜色,静而肃穆。

  西出阳关无故人,我忽然间难受的要命,我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人了一般,竟想哭,想大声的哭一场。

  我们边塞的人不论男女开心就笑悲伤就哭,我特别想大哭一场,可是我终究还是忍住了。

  今夜不论是南梁还是长安,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在边塞和我阿爹还有楚俏好好的道一次别。

  人啊,就该在每一次离别之前认认真真的和亲近的人道别,这样经年以后,总不会因为无常而遗憾。

  就在我欲哭时分,马车四周忽然传来数以千计的马蹄声,四方涌来,离我们的轿撵愈来愈近。

  我先前就看过,我们的马车上只有三个人,我本以为穆敏会在,会和我一并走,可是他并没有来。

  而现在我们又出了阳关,这条道常常出现南梁的人,偶尔杀伐作乱,也无人敢上报大阿爹。

  莫非今个儿我便是遇到了南梁人?

  我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驾马而来身着银甲的人箭速奔来,我是害怕的,那样的气势那样的阵仗,他们提刀而来,刀尖泛着冷森森的光。

  这时候传来一道凌厉而肆意张扬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反击的强悍,“停车。”

  那道声音高亢的犹如从四方传来,我听到便觉得害怕,虽说平素我喜欢南梁的男子,可是这般威严的人,我是第一次见,想来这人并不简单。

  换作一般驾马车的人,听见那声音后肯定是即刻停车下马,跪地求饶。

  可是我们的马车还在前行,风雨无阻,并没有停下的迹象。

  而那些马蹄声渐渐靠近,没一会儿的功夫我们便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我只听到马的嘶鸣声,而后马车倏忽间停顿。

  一角的雪光早已经不见,我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嘶嘶的马鸣声犹如摩挲在我脸上的刀,我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害怕死,因为我放不下太多人,所有人我都还没跟他们好好道一次别。

  沉默,沉默,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先前马的嘶嘶鸣叫声也没了,我又听到车外传来雪飘的声音,还有我砰砰乱跳的心,一下一下,似乎要蹦出来一般。

  没多久前面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转眼间马的奔跑声,嘶鸣生,尽数响起。

  轿顶上忽然传来一阵移步声,我竟不知道上面也有人。

  马车又开始跑起来,我听着那前面的厮打声便已经知道,今晚我是在劫难逃。

  凌乱的刀剑相撞声,人与人擦肩或者对打的过招声,我悉数听见。

  没多久我正前方的车帘便被人撩起,可是没有人探头进来,借着雪花,前面是黑漆漆的一片,马车前面立着一个人,背对着我,挺拔的躯身,迎着逆风寒雪,就那样傲立在天与地之间,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我当然知道这样侵骨桀骜的人这个世上绝无仅有。

  那人便就是前不久和我说话的黑衣人,此刻的他,和先前全然不同。

  银白的雪,最是无情,一直下一直下,覆没了所有一切,好的坏的,全部的一切终将会被它无声无息中淹没。

  他身边是横七竖八的躯体,鲜红的血,染的那雪似乎更白更烈了,一道风来,空气中尽数弥开浓烈的血腥之味。

  我是最见不得血闻不得血腥味,便恶心的干呕起来。

  咳咳咳……

  我一边流泪一边干呕,嗓子那里烧烈的疼痛分外折磨人,我只要流泪便会想到一个人,他毫无声息的窜在我的记忆里。

  往常我干呕的时候,阿爹总会跑过来拍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拍着,我知道那是一个驰骋疆场的将军能给人的最温柔的动作,我知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几乎快要趴在轿板上,我哭了,却不能大声哭,眼泪忽然像一场绵雨,落个不停。

  我知道那些人都是南梁的人,阿爹与他们结下了宿世的仇恨,今天,我必死无疑。

  “轿子里的人,归我。”

  先前那道凌厉而肆意的声音再度响起,此时更是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势在必得,“你,滚。”

继续阅读:第7章 暗箭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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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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