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入骨相思
长安城的北里,从来就不缺才子与花娘之间的风花雪月,还未进北里估计就早有人谈起这些风流趣事了。按理说,北里的花娘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什么样的男子都是经历过的,应当是各各会解风情,善弄风月,又能全身而退,转眼就能又去与下一个男子花前月下,从未有长思的苦恼。
只是万事都有例外,春雪阁的花魁司马韵就是如此。她日日趴在阳台望着北里正街的街头,日日盼着一个男子过来。心里是愁苦不堪。她日日盼君,却不见君来,脸色也都憔悴了好许。风骚小姐姐在她耳边叫唤:“姐姐呀,你就吃点饭呀!出去做点词,跳跳舞,刷刷存在感,要不然你着花魁的名头就被别人夺去了。”
“一个虚无缥缈的头衔而已,夺去了就夺去了吧。”司马韵趴在阳台上望着,自是心头苦闷,她也说不出来。望了一眼屋子旁边长起来的柳树,伸手摘了两片绿叶,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做了一首相思的词句出来。
愁愁怨怨,悲悲戚戚的内容,让旁边平时欢天喜地的风骚小姐姐听了也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姐姐,你等不来他了。马家被抄,葛家也未能幸免。我听说那日宰相下令,整条街都血流成河,葛少爷恐怕——”
“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我能感受得到。”司马韵抬头望着天空,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自信,或者说谁给她的奇妙第六感。
“可是就算他活着,也再也来不了长安了,来不了北里了。”风骚小姐姐背身来靠着栏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姐姐,你这是何必呢?”
“他不一样。你还小,你还不懂。”司马韵轻轻地说。就看见一辆小车开到了对面清风楼的门口,一位穿着朴素却气宇非凡婀娜多姿的女子从车里走出来,她快步进了清风楼里。只是瞟到了一下背影,司马韵就认出了她。这正是南宫凝。司马韵想了想:久安与他这么熟,想来南宫姐姐一定会知道他在哪里吧。
于是转身回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冲冲跑了出去。风骚小姐姐在后面唤都唤不住,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不做理会,继续靠着栏杆喝着清茶。
这段时间葛永逸还刚出城不久,南宫凝即使知道葛永逸所在的地方,也不过是前一天的地方,第二天他又会换到哪一个地方去,连南宫凝都不清楚。所以只能回复司马韵“不清楚”三个字了。司马韵就坐在南宫凝的小房间里,嘟着嘴巴掉泪:“葛少爷他如此欢喜姐姐,都没和姐姐说他去哪里吗?他走之前就没来见过姐姐?”
“葛府遇难以后,他的确是到了我府上。我只是送他出城,他要往哪里去我并不知晓。”南宫凝说着。帮她沏了茶。
别看外界传言,说这花魁榜上第一第二如同仇人一般,处处会争一个输赢。在外面的时候,两位的确是装作这样。但是私底下,两人却是知己,好姐妹,没人的时候她们都是以姐妹相称的。所以司马韵对葛永逸的心意,其实南宫凝是早就知晓的。只是现在,还不是告诉他葛永逸在哪里的时候,万一葛永逸的方向有变,司马韵匆匆去了河南,那又是战乱之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呀。为了司马韵着想,南宫凝也就没有告诉葛永逸的去向。
“唉——”司马韵再次叹了一句,又做了一首相思词。
南宫凝安抚她,为她弹了一曲安神的曲子,又给她泡了一杯花茶,说道:“有了他的消息,我就第一时间传给你。”心里却是想:妹妹呀,还是北里安全,别出去得好,天下战乱日子实在难过。
司马韵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茶看了看,花茶的香味就是独特。忍不住她又叹了一句:“一盏花茶化浊酒,于是未饮人先醉。”
司马韵沮丧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风骚小姐姐问她:“对面的狐狸精知道他的去处吗?”
司马韵摇了摇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头就栽到床上,泪水湿了床单。风骚小姐姐走过来说:“天下才子这么多,为何偏爱他一个呢?葛少爷身边有马家千金,还有她带过来的三位才貌双全的通房丫鬟,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本事了得,葛家的产业都是她在一手打理。听说之前马小姐还同意了葛少爷纳她为妾,这样的风流才子身边从不缺少女人,我们做花娘的对这样的男子吧,做得了子弟却是做不了丈夫的。他家里女子多,去了指不定会被谁欺负呢。”(子弟:妓女的客人。)
“可是——我还是想嫁他。”司马韵说道,“只要我得到他的消息,我一定会去寻他。”
“何必呢姐姐。在北里你要什么有什么,为何非要去最一个朝廷罪犯?”风骚小姐姐慌了,虽然她老早就猜到是这个结局,但听见司马韵亲口说出来,不由的还是吓了一大跳,“姐姐,风月场里的男人就如同秋风过耳——咻咻咻咻地就去了!除了能凉透心,留不下什么的。”风骚小姐姐给她讲了千百遍这样的道理,可是司马韵就是不听。
她只是对风骚小姐姐说:“你不懂。你还小。等你遇到了,你就明白了。”
思恋成病,人也逐渐消瘦下来。没事她就会去对面问南宫凝有没有葛永逸的下落,整个人一天比一天没有精神。有一天还在自己的屋子里晕倒了,还好被她的闺蜜风骚小姐姐给发现了。至此风骚小姐姐每天都闭着她吃饭,每次司马韵吃不下风骚小姐姐就会说:“若是得到了葛少爷的消息,你也没有身子去寻呀。”如此一说司马韵还啃吃饭了。
她的妈妈也说了她很多次,都是说男子薄情的话。为司马韵举了好多例子,可是她就是想他,最后妈妈也没有办法了。司马韵的妈妈是楼里的老人,这样的事情见过的也不是一桩两桩的,有人得了好结果,也有人去了受苦受累,却没有一个被拉得回来的。情这事,没办法。
都是这样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应该在台上有义。这话放在司马韵身上一点都不符合,她对葛永逸的情义可谓是天地可鉴。
其实这些话换一面说也丝毫没有过错:子弟无情看官无义。子弟何尝不是只是在床上有情罢了,风月场所的男人何尝不是只重一个“色”字,便是看上了哪位花魁赎回去了,也是发泄兽欲,等人老珠黄后难有善果的,挨打挨骂都是常事。所以婊子只在床上有情,因为她们知道,子弟下了床两脚沾地,便是刮去的秋风,嗖嗖嗖地就不见了。看官何尝不是,坐在台下叫好,入戏深了会感哭流涕,可一旦出了戏馆,里面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了,留下的一把辛酸泪也只有戏子自己知晓。
南宫凝实在忍受不了司马韵如此这般折磨自己,再任由她的相思病发展下去,早晚会丢了性命。也就把葛永逸在郑州加入了起义军天龙坊的消息悄悄说给了司马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