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过招,王泥鳅就知道不是孙天朗的对手,没有再想要跟他打斗。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来,依旧发狠道:“我跟你说了,你杀了我大哥,我就要你偿命!”
说完,他又转头去看丁夏道:“二哥,大哥对你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当初你给别人家打渔,那些富商是怎么对待你的?你辛苦一天,弄来满船的淡菜、龟脚、鹿角菜,放在市场上多少能卖银子?可是那些富商仗着有钱有势,威逼胁迫你把东西低价卖给他们,如果有不愿意的,肆意打杀。多少渔民就死在他们手上,二哥你可是亲眼得见!如果不是大哥杀过来,救了你,现在你还是个穷光蛋,怎么会有如此荣华富贵?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啊!”
“兄弟,别再说了!”丁夏进退两难,叹道:“我知道大哥对我的好,但有些事不是你了解的那么简单。”
“有什么复杂的呢?”王泥鳅阴阳怪气地道:“你说出来,我倒要听听是什么理由,能让你不给大哥报仇!”
见丁夏一脸难色,王泥鳅紧追不舍道:“看吧,其实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既然丁统领没什么说的,那么贫道就来说说。”孙天朗微笑道:“我且问你,你们水寨的金银都是从何而来?”
“当然是从贪官污吏,不法商贩手中夺取的!”王泥鳅正色道:“我亲眼得见,他们施行各种勾当,残害百姓!”
“好,就当他们全是恶人,你杀对了。”孙天朗点头,算是承认了他的说法,又义正辞严地问道:“那你们劫皇粮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饥民等着朝廷的赈济?损失一袋,会饿死多少人,这个你计算过没有?你只知道皇粮换算成银子会有很多,可是那些银子,是用无数百姓的命换来的!你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饥饿的苦楚。而你不思其他人饥苦,反倒让别人承受和你以前同样的痛苦,你这种做法,与刁民何异?亏你还口口声声主张仁义,却不知道你早已站在不义的一方!”
王泥鳅被说的浑身冒冷汗,声音已经结巴起来,理屈词穷地道:“这……这……我们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没什么道理,利益而已。”孙天朗摇头,否认了他的想法,并且为他揭示真相,道:“你们偌大的水寨,那么多口子人,想要生活,就需要很多很多银粮。你们肯定没法自己生产那么多钱粮,打渔赚的东西诚如你所说,容易被商贩以低价骗走。那么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走,那就是偷抢。”
“或许你们开始如你所说,抢得都是恶人的东西,但久而久之,你们习惯了那种武力的威慑,就不再管那么多,横征暴敛就出现了。”孙天朗逐步分析道:“刚开始这种现象只在少数人身上出现,但人是有欲望的,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你看到我有串珍珠项链,我看到你有把绝世好剑,攀比和争夺心就出现了。拥有越多的人,就想着拥有更多;没有拥有过的人,就想拥有别人的好东西。这样的结局一旦开始,就很难再停下。所以你们到后来开始肆无忌惮的掠夺,把能见到的物品都抢走,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去抢夺官粮来获取钱财。”
“道长说的是啊!”丁夏仿佛遇见了知音,激动地道:“我刚开始就是这样,根本停不下来!抢了还想抢,怎么都嫌不够!直到后来看到饥民饿死,才醒悟过来,停止了抢夺。我曾劝告过大哥,不要抢夺官粮,但是大哥从来就不听,依旧我行我素。因为这种分歧,我不得不搬离水寨,过着隐居的生活。”
“原来二哥是这样离开的!”王泥鳅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大哥三缄其口,就是不说明情况。有兄弟问起来,他也只是训斥,不叫我们多言。”
其他人也都茅塞顿开,开始悔悟当初的行为,并且低头忏悔起来。
“我当初怎么能这样做呢!现在想想,真是作孽啊!”
“唉!要是早早听到道长地话,我也不会做下那等恶事!悔不该当初!”
“还好,我没做下太大的坏事,就是抢了别人家羊而已!这不算侵扰百姓吧?”
“这还不算吗?”有人惊讶道:“我觉得这已经很算了吧!”
……
“看来你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了!”朱寘鐇抚掌大笑道:“很好很好很好啊!各位好汉请入大厅,坐下好好说话。”
众人鱼贯而入,按次序坐下。朱寘鐇问道:“丁统领,依你之见,现在应该前往哪里把守最好?”
丁夏拱手道:“回王爷的话,漕运规定,每年运粮四百万石,朝廷派兵运三百三十万石。另外支运七十万石,分派浙江、江西、湖广、山东各都司,中都留守司,南京、江南、江北、直隶一十三把总管辖各卫所旗军领运。
“运送的漕粮大致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朝廷的‘兑运’,即是各卫所军驾船,至府县水次仓兑粮,起运京仓、通州仓交纳。
“第二种是‘支运’,雇民夫民船以用,到淮安、徐州、临清、德州四仓,然后军人驾船,从这四仓内支运到京、通二仓。
“第三种‘改兑’,是最近这两年才兴起的,即免去雇用民夫,直接令军船到各府县兑粮,直抵京、通二仓。”
“王爷。”丁夏提议道:“在下准备从平罗段这个地方下水,顺着黄河一路到淮安徐州两仓,夺取里面的粮草补给。”
“甚妙!”朱寘鐇眉开眼笑道:“有劳丁统领了!”
“只是这事还有个难处,恐怕极难解决。”丁夏愁眉苦脸地道:“平罗段下游就是横城渡口,那里驻扎有大量的士兵,而且凭借天险,难以攻打。若是被他们发现,此事便不成了!”
朱寘鐇陷入了沉思,他是知道这处关隘的险处,只要百余人镇守,任凭你千军万马也打不进来!
丁广想了想道:“横城的指挥尹清与我有旧,我可以亲自前往劝降他。”
“那好,麻烦丁指挥亲自走一趟了!”朱寘鐇当即敲定道:“本王封你为右副将军,全权处理此事。丁统领从中协助,本王恭祝二位带回好消息!”
丁广和丁夏领命而去,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三个浑身黢黑,像刚从灶台底下钻出来的人走过来。
接近后,为首的那人还拱手行礼道:“丁指挥、丁朝奉,好久不见!”
丁广左看右看,才发现这是陈贤,惊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是帮杨镇抚守城吗?那里情况如何?”
“唉!一言难尽!”陈贤叹了口气,忽然又兴奋道:“指挥,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啊?”丁广疑道:“遇见什么人让你开心成这样?”
“是平小兄弟啊!”陈贤侧身道:“你们看,他正要来呢!”
丁广和丁夏踮着脚尖看,怎么都没见到平常。还是洪江眼尖,指着道旁的树道:“那不是平小兄弟吗?还有送丁二哥乌龟的小女孩。”
想起当时的事,丁夏只觉得啼笑皆非,莫名的起了些感伤。那本是他准备洗白的作为,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接着干起打劫皇粮的勾当。
经过洪江提醒,丁广可算是看见他们了,高兴地跑过去迎接道:“自从我家一别,就没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仍在城中。”
平常、小蛾、孔洛洛停住脚步,尴尬的笑着。小蛾踩了踩平常的脚,小声埋怨道:“都怪你,我跟你说了要早点跑,你就是不听,现在被发现了吧!”
“早跑会被他们发现脚步声的!”平常呲牙,用喉咙发声,低语道:“要等他们放松警惕才可以。”
“你们在说什么?”丁广看他们窃窃私语,问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丁指挥,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陈贤赞扬道:“咱们这兄弟刚才干出了多大的事情!讲出来叫你们都惊掉下巴!”
平常苦笑道:“丁指挥,你不要听他胡说!整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
“怎么能说和你无关?平兄弟何必自谦?”陈贤假装责怪,实际上吹捧道:“俗话说得好啊!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虽然你打退了攻城的上万大军,可你也不能膨胀啊!这样是不对的!”
“上万大军!?”丁夏咋舌道:“平兄弟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是上万,只有一千人而已,而且不是我杀的。”平常捂住陈贤的嘴,哭笑不得地道:“他在胡吹呢!能打退敌军,那都是杨镇抚的功劳。”
“我们哥几个可是长眼睛的,那杨纲就是个废物,啥用处都没有。”何锐一瞪眼,雪亮的眼白无比显眼。
朱霞附和道:“就是就是!要不是平小兄弟撒了包磷粉,就杨纲?早就死了!能打败官兵,这全是平小兄弟的功劳!”
平常心里那叫一个无奈啊!他就是随手扔了纸包,怎么成了击退官兵的主要功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