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孙天朗昂首大笑,尽是不甘与愤懑,苦涩地道:“想我修道数十载,熬过了多少春秋!为了心中的大业,走南闯北,如今竟然死在你的手里!真是造化弄人!”
“真人言重了。”善善安抚道:“我这法术只能让真人失去法力罢了,杀不了你。”
“失去法术,和杀了我又有什么区别?!”孙天朗抛下长剑,毅然赴死道:“不要多说什么了,直接杀了我就是!”
善善忽起怜悯之心,有些不忍下手,道:“你我都是道家子弟,何故非要以命相博呢?”
就在善善难过的时候,孙天朗招引巽风,吹来许多符咒,纠结成把长剑落入他手。不等善善反应过来,孙天朗就已经御风杀至,一剑劈砍在宁河台上,毁了城头土的阵势。
青龙哀嚎一声,即将溃散,善善情急之下,把青龙的残魂收入剑中,以此延长青龙的寿数。就是这一瞬之差,莹白的长剑携带千里龙威,呼啸飞出,在空中划出道青色剑芒,龙吟之声隐隐若闻,贯彻云霄!如同细丝的青芒凝而不散,直达天际,好像纸鸢的线拴在城墙上,而终点,则是茫茫虚广的天空!
风还在吹,云已经散了。人间多少纷争!多少杀戮!多少改变!似乎都无法改变风的流通,无法改变云的漂泊!
亘古以前,在人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风就已经存在,云就已经诞生。在人出现的时候,风依旧呼啸,云依旧流浪。如果有一天,人全部消失,风还是不会改变,云也不会停止,这一切的一切,似乎从未有过改变。一直改变的,是风云当中的人,以及永无止境的战争!
无数的人来了,无数的人走了,都如红炉上的雪,刚刚落下,就已经结束,只有淡淡的水渍,印证着它曾经的足迹。
可就是这小小足迹,也变得渐渐淡薄,直至消失。到最后,留下的,又有什么!?
鲜红的血点点滴下,和雨水混在一起,最终流向城下,混入汪洋!不知道以后的世人,可否还记得,这天下冰冷的水中,也曾经有过如此鲜红,如此滚烫的血液!
“好,好冷啊!”孙天朗站在城头上,身形摇摇欲坠,正如狂风当中傲然挺立的古松,宁折不弯!他手中的符咒长剑,因风而来,又因风而散,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山河之间。
符咒是这样,人,是不是也一样?
孙天朗也是人,他也面对着同样的事态。他的生命也如这风中的符咒,来自天地自然,逐渐归于天地自然。
血流的越多,孙天朗浑身就越是冰冷,那些雨点打在他身上,更加剧了他体温的挥发速度。不过片刻,他的面庞,就已经苍白的可怕!
只要再有阵风吹过来,他就一定会倒!在这凄冷的雨水里,彻底埋葬所有热情!
孙天朗已经开始出现幻觉,眼前的景物变了又变,恍惚之间,他好像回到了龙虎山,那个时候,他刚刚学会驾云,那种迎风而立的姿态,是何等快意!
可是以后的他,却陷入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当中。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久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甚至没有感觉到久远,似乎就在昨天,似乎就是刚刚发生的事。
在此期间,他记忆当中的学识,空荡荡一片,算起来,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学其他的东西。
这到底是为什么!?
孙天朗痛定思痛,躲在屋子里面思考,终于明白了。他之所以没有再去学其他东西,其根源所在,就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再想着任何进步!
这就好像当年的刘备,在感叹腿上的赘肉增加。
有时候把一个人消磨成废物的不是灾难,而是志得意满!
当一个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么他的人生也就从此止步,再也不会有进步!
他不能看着自己就这样消沉下去,他开始制定最难以完成的任务!而为了完成那一项项任务,孙天朗让自己变成个杀人如草,不择手段的土匪!
这样的转变,让孙天朗感到无所适从,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最初他这么做,可是为了不使他自己沦为个只会吃喝的废物,可是现在,他却意外的成为了怪物!
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的奇妙,当你提出问题,并做出解答的时候,它会从另外的方面,给你更有趣的回应。
——不管你同不同意,都要听。
这样的改变,不是孙天朗所能预料到的,所以他一直把这件事藏在心里,默默地和自己抗争!每当醒着的时候,他都像被两根绳子拖拽着,似乎有两股力量,要撕开他,使他分成两段!
为了压制住这样的痛苦,他不得不寻找事情来转移注意力,然后就形成循环往复。
即,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做完以后,反思过错而痛苦;压制痛苦,再去找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这就像个圈套,把他牢牢禁锢住。
这一次他为了转移痛苦,选择的事情,就是另立新君!
这件事非常难办,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杀头。
有时候他都在奇怪,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想这么做。
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他也没有机会去想。直到今天,他才顿悟。
脚下的虚浮感,让他回忆起第一次腾云驾雾的感觉,那种快乐,是真正孩童的天真烂漫。他不知道当时的笑容长什么样,但是想想,绝对是很傻,很蠢笨的笑容。
在什么时候,他失去了这样的快乐?
是不是在他知道,自己是错的时候?
其实在那时,就已经注定了现在。一次又一次的险中求胜,火中取栗,并不是为了要做什么事,更不是为了理想,他的目的很简单,简单到他自己都想不到!
这个目的,就是找死!
他就是个浪子,飘荡在这尘世,被铅华濡染,不知所谓。他已经在无尽的痛苦当中,迷失了自己,像失去罗盘的船,永远失去了原有的航向。
要想彻底改变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归大地,让一切都变成空,一切重新来过!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突然不悲伤了,反而笑出来,笑的非常开心。因为对他来说,一切都结束。再多的困苦和烦恼,都跟他没有任何关联,他得到了真正的安宁。从今往后,永远不会再为纷纷念想而伤神难过。
可就在这时,孙天朗猛然忆起个人,他就是韩秦英!
整件事情,从他出场到现在,一切都跟他无关,是孙天朗计划中一个无辜的牺牲者。等官兵攻破横城,肯定会要杀他,所以孙天朗放不下他,用尽最后法力,了去后事。然后在狂风的呼号下,终于倒在地上,永远安息。
善善惋惜而叹,道:“你这是何苦来哉呢?”
出于同道中人的感触,善善带着他落到黄河边,就地埋葬。回到宁河台,治好刘端等人的病以后,翩然而去。
而此时,杨英已经带着人马追上杨泰。看到杨英没死,杨泰就知道中计了,再也管不了其他,带着人马逃走。
王辅看到这等情况,也随着逃去。杨英就此带着人马杀入城中,直奔北城,杀得丁广等人措手不及!
之前他们都是盯着温良,怕他带领人手攻击水门,所以身上穿的都是紧身的水靠,面对顶盔带甲的官兵,无比吃亏!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穿上盔甲,杨英却早已带着人马登上了城楼。
精心的预备的桐油和粪尿一时间泼洒不了,在慌乱当中,他们和官兵短兵相接。杀了不过片刻,杨英自持勇猛,身先士卒,砍死了无数敌军!姜永和姜忠拿了趁手的兵器,是叫铁匠连夜打造的两个铁桨!
这铁桨长有六尺,浑铁打造,重就六十多斤,挥舞起来打在血肉之上,直接就能拍成烂泥!再加上他们二人占据地形优势,以上攻下,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只管抬起来往下砸,所以挡住了官兵进攻的势头。就连杨英,也要忌惮几分!
此时丁广也杀了过来,情势对官兵来说越发不利。杨英心里着急,硬着头皮往上冲,可是长枪才刚刚伸过去,就被姜家二兄弟的铁桨劈成数段。
这下鼓舞了丁广这边的士气,随着姜家二兄弟往下推进,逐渐把官兵逼了回去。这要是逼到城下,那么就可以洒桐油,放滚木应付,叫杨英再也难以攻上来。
丁广并没有因为暂时的优势而高兴,反而愈发担忧。他清楚的知道,这仅仅只是第一波人马,城外还有仇钺、黄正等人,他们要是再攻进来,那才叫完了!所以他急忙杀出重围,准备去找韩秦英,准备带他离开,再图大事!
行至中途,忽然见到有两队人马喊杀过来,丁广并不怯懦,抬刀应了上去。双方战马交错的刹那,互相才看明白是谁,原来是尤千、张会通、王得成、于伏佑领兵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