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千在官兵这里住下,刚开始不熟悉路,没敢去打探消息,只是帮着火夫打下手,搬运干粮和柴垛等一些杂事。过了两天,他已经大致摸清楚营帐的摆设,只是缺少个机会进入中军大营内。
好巧不巧的,这天火夫把他叫过去,对他道:“刘指挥找了个道长,要为副总兵超度,只是这道士很奇怪,不吃普通的食物,非要吃什么黑豆,而且一要就是五斗!还嘱咐让没杀过人的给他送过去,我想了想,整个军营只有你是新来的,没沾过人血,你去送吧。”
尤千问过了地方,心中窃喜,因为那道长正好就在中军营帐里住着,这给了尤千一个机会,去打探杨英死亡的虚实。
拿过了一大碗黑豆,尤千跑去中军,送到那道士的营帐外,道:“道长,你要的食物已经到了,要我送进去吗?”
营帐内的声音清晰且刺耳,道:“放在屋外,我自取。”
“好的,我已经放下了。”尤千放下碗,并没走,而是绕到对面的营帐后面,趴在地上等道士出来。
帘子被掀开,首先露出的是他的手,一只苍白干枯的手,很瘦,但是不小。只是手指的每一根骨头都很突出,甚至关节在弯曲的时候,都能看到森白的骨骼。
这道士的脸也是极瘦的,只有一双眼睛看着还有些活力,不过有点阴冷,让尤千觉得很不自然。颌下有几绺胡须,干枯的好像杂草,身上穿的是青灰色道袍,宽大的袍袖罩在他身上,更加显现出他的削瘦。
这道士端起大碗,进了营帐,尤千低语道:“这人如此瘦弱,胃口倒是不小,这五斗黑豆,恐怕比他都沉!”
想着,尤千爬起来,偷偷去到中军大帐内,隐约间听到里面有人在谈话,似乎是刘端、温良和韩斌。
韩斌有些焦虑,道:“横城被夺,又有妖道镇守,副总兵都着了道,我等该如何对付这人?”
刘端道:“仇将军不是带兵来助吗?何须怕那妖道?不等他施法,我等就能杀过去,把他们一网打尽!”
“谈何容易!?”温良叹息道:“一个妖道就这么难对付,你可知城内还有丁广吗?”
“丁广?!”韩斌惊而猜测道:“难道是那个宁夏卫的指挥丁广吗?”
“正是他!”刘端道:“此人我再熟悉不过,武艺高强,不在我之下。要是跟他打起来,很难讨到好处。本来副总兵活着的时候,正好能对付他,现在副总兵一死,要想跟这些人厮杀,却是千难万难!”
“没想到他居然也在!”韩斌错愕道:“我是听说过他名号的,战功卓著,怎么他也反了!”
“听仇将军说,这些人反,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而是被逼无奈。”刘端惋惜而叹,道:“可惜,本应该是国之栋梁,却被奸臣所误!若是有机会,我必定上告天听,叫圣上减免他们的罪责。”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只怕他们铁了心要跟我们打!”温良为难道:“我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人,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一种理念。只要他们想要的理念达不到,谁也没办法阻止。你要非得阻止,指不定要付出什么代价。”
三人都是唏嘘,显然没了对策,刘端只能无奈道:“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城,耗死他们。等他们不得已出来,我们就和仇将军合兵去打。”
突然远处响起道锣声,原来是道士要做法超度亡灵。刘端三人起身离开,前去观看。
尤千偷偷跟过去,正好遇见托着瓜果的火夫,就假装跟他们一队,混入其中。有认得他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尤千回答道:“我来给道长送饭,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你这个人那么勤劳做什么?”那人很不爽,白了他一眼,厌烦道:“倒显得我们几个懒惰。”
尤千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他是要离开的。
却说道士登上了法坛,口中念念有词,向天一指,道:“风来!”
霎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掀起好大尘埃,迷人眼目。
等风稍歇,道士又指了指天,唤道:“雷来!”
顷刻雷鸣如鼓,震耳欲聋,好像所有人都立在鼓上,脚下都止不住的波动,颤得在场众人手脚发麻。
等风雷消失,道士道:“神明俱在,可以施法!弟子恳请九天众神现身,接引杨将军魂灵,登仙得道!”
言讫,这道士五体投地,向天地跪拜。只不过眨眼间事,天上华光骤然冲破云层,降到神坛周围,全部身着羽衣绡縠,只是颜色不一样,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这些神明的相貌都极为怪异,有的虎头人身,有的长着一双翅膀,甚至有的拖着好长的尾巴。
“原来是二十八星宿降临!贫道惶恐!”那道士叩头道:“这位杨副总兵生前正直无私,为国为民立下赫赫战功,贫道恳请星君带领他升至天界,令其超脱!”
一个头上生有双角的男子道:“我等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虎头人道:“角木蛟你先冷静下,心月狐最伶俐,问过他不就知道?”
角木蛟问道:“那心月狐在何处?”
长有双翼的人道:“狐假虎威,心月狐定是在尾火狐老哥身边藏着了!”
尖利的声音响起,道:“毕月乌,你我好歹名字里都有个月字,何必挖苦我?”
众人看过去,见到心月狐背着剑走过来,穿着身绛色道袍,手里拿着拂尘。所有的星宿里面,就这个心月狐最像人,只是脸庞变化的还不够好,仍是有狐狸的奸猾之相。一双小眼睛比那道士还阴沉,尤其是颌下的山羊胡,更给他平添几分猥琐的气息。
毕月乌嘿嘿一笑道:“你生性滑头,从不愿意招惹俗事,我这也不是没办法,才用此话激你吗?”
“好了,不要再多说。”角木蛟道:“心月狐,你就算算吧。”
心月狐掐指一算,道:“这个人确实是个好汉,只是他心中有怨气,成不得仙。依我之见,令他往生为人,再当大将军。”
角木蛟道:“这样也好,能让他完成未尽的义务。”
说完,二十八星宿化作流光,一起飞散,不见了踪迹。接下来那道士又做法,念了许多咒语,这个太繁琐,不提。
只说他念到黄昏,才停下,韩斌给了他银子,酬谢了番。道士接了银子,欢喜离去,往北面而行。
尤千打听到这些消息后,偷偷溜走,回了横城,如实告知孙天朗。
孙天朗听后大喜,道:“传我法令,叫杨千户、王千户率领本部人马,同我杀出城外,夺取粮草!”
尤千去传递消息,这边孙天朗也出门要召集人马。韩秦英看到他终于出门,喜道:“孙道长,许久不见!”
“这些天我一直忙于公务,未能好好照顾韩公子,还请公子见谅。”孙天朗满怀歉意道:“等大事成就之后,贫道就扶持公子为王,早日救出安化王。”
“道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韩秦英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我知道陈贤的死对道长打击很大,所以道长这些天能休息最好。”
“你这是何意?”孙天朗大为困惑,道:“公子的意思,我完全不明白!”
“我……”韩秦英犹豫很久,才道:“我只是不想让城中士兵,再去厮杀!”
“公子,你生性善良,贫道可以理解。但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代价就能得到的。”孙天朗不顾其言,毅然而行,道:“还请公子稍事休息,静候贫道佳音!”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韩秦英见劝不住他,只好作罢。
孙天朗聚齐兵马,此时杨泰、王辅已经带领兵马过来,三方加起来有一千五百人马,这已经算是城中所有的精锐了。
打开南门,孙天朗手提宝剑,先带着人马杀出去,迎面遇见侯勋人马。
侯勋之前受过伤,至今还没有痊愈,所以战不数合,就领兵溃败而逃。孙天朗怕他是计,留在南城断后,而杨泰和王辅则直奔西面。
官兵看到敌军杀来,时原、孙隆领着人马过来拦截。双方人马交错的时候,王辅一刀砍中孙隆护心镜,血直接涌了出来,孙隆疼痛难忍,伏鞍而逃。
时原对付胡玺和陈贤绰绰有余,但面对杨泰这样的高手,可就敌不过了。双方才斗了十来个回合,时原探出银叉,杨泰长刀横批过去,正好卡在两根叉齿当中,锁住了探海叉。
时原要往左边拧,杨泰就往右边抬,两个人力气都特别大,只几下,就崩断了个叉齿。时原骑术不如杨泰精湛,居然被震落下马。幸亏刘端率兵来救,要不然时原的性命非得葬送在此不可!
刘端武力强悍,长枪抖动,罩住杨泰,把他逼了回去。王辅看情形不妙,率兵来救,二人合力征杀,居然只和刘端打了个平手!
刘端战的兴起,拦住了这二人,不让他们走。尹清远远看到这一幕,都惊了,带领人马过来相助,以枪格开王辅,凑过去低声道:“别忘了道长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