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个燃烧的火把，把周围百米内外都照耀的纤毫毕现，一些早已睡下的虫子在见到这些灯光以后，都被惊吓的离开了。
然而即使是这种光芒，在攸蕨眼里，都无比昏聩，仅有星星点点几乎接近熄灭的辉煌。
攸蕨不得不眯起眼睛，却发现看的更加模糊，只好心里暗叹一声，对众人道：“你们还是娑婆国的臣民吗？”
“当然是。”根拙第一个站出来，激愤地道：“我们永远都是娑婆国的百姓！”
还有人黯然道：“虽然娑婆树已经毁了。”随后又用激昂的声音道：“但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是娑婆国的一员，这是无法改变的。”
叶沝意识到了攸蕨想说什么，也不再管枝石头了，对其他人道：“大家快些把他抓起来，关进牢笼里面，别让他继续出来害人。”说着，又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了攸蕨一眼。
可惜，攸蕨现在已经看不见他的威胁了。
她继续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的声音很轻柔，似乎一直不会大声说话，即使在这种场合里，她的声音依然悦耳动听。
叶沝却急了，他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杀攸蕨，只好用绝对压制性的声音去喊叫道：“速度，快点！等枝石头站起来，我也不一定打得过他。”
他的声音近乎于歇斯底里，几乎破声，和攸蕨那种处变不惊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至于大家都开始讨厌他的声音，一个破锣嗓子，终究敌不过美妙的啼鸣。
根拙去问攸蕨道：“枝姑娘，你不是枝石头的远方表妹吗？”
叶沝终于克制不住了，他不想自己的地位被别人夺走。
可是只要能冷静下来想一下，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自己知道攸蕨的真实身份，然后第一个站出来拥护攸蕨，最后徐徐图之。
可是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伸出双手去掐攸蕨的脖子，看攸蕨细小的脖颈，只要被碰到，就会被折成两端，变成狂风里中断的花茎，在半空中来回摆动。
枝石头的腿已经不能用了，但好在他还有一双手，好在叶沝对他失去了警惕心，又走过来威胁他，和他挨得那么近。
所以枝石头在感觉到叶沝行动的时候，立即用一双手搂住了叶沝的双腿，把他按到在地上，极快的抽出一只手，狠狠拍在叶沝的腰部，两根手指头卡住他的脊椎骨，就像是刚才叶沝用手在他大椎穴上按压的样子。
一报还一报，现在叶沝的额头上已经见汗了，他在痛责自己的鲁莽，接下来攸蕨说的话，即使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我是娑婆国的公主，枝石头是我护卫。”攸蕨的语气里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连愤恨和痛苦也没有，还是那种淡淡地，轻柔的语气：“叶沝图谋不轨，要杀我，枝石头护佑有功。”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实在想不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程度，要知道他们刚开始是来抓枝石头这个作恶多端的人，现在又变成了枝石头是好人，叶沝是坏人了！
可是叶沝是坏人吗？
从他以前的表现来看，他并非坏人，可是刚刚他准备去杀攸蕨，又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
好的，所有人接着想，假设叶沝现在是坏人了，攸蕨是公主，没有错误。
那么公主会饶过他们吗？他们这些人是叶沝的追随者，刚才又追杀枝石头，难保攸蕨会记恨他们，到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
攸蕨没听见有人说话，她就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自小学到的东西，使她对这些普通人的心思琢磨的很透彻，又耳濡目染的看攸山做事，早就明白这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如果有人能抓住叶沝。”攸蕨语气淡然道：“我封他们世袭公爵！”
这句话其实和废话没有两样。
攸蕨现在有什么？她什么也没有！那么她凭什么给别人分封爵位？她又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可就是她底气十足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和打了鸡血一样去找绳子，把叶沝给绑了起来。
叶沝试着挣扎了一下，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逃不了！
枝石头这个时候，重要放心了，他把手给松开，倒在一边喘气。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惊险了，如果不是攸蕨及时说明自己的身份，叶沝一定会杀了枝石头。
大家把叶沝扔在一边，跪倒在攸蕨脚下，齐声呼喊道：“我等冒犯公主，请公主治罪！”
攸蕨心里也是暗自庆幸，她一直都很害怕，只是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强撑着说了那些话，现在听见叶沝被抓了，脚上忽然一软，后退了几步。
她毕竟才十六岁，面临危机和生杀之事，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叶沝。
根拙等人看她退后了几步，心里很恐慌，以为她要治他们的罪，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们心里稍安。
“把罪臣叶沝带回去！”
过去四五个人，按着叶沝，下山去了，攸蕨看着模糊的灯光，缓缓下山，这条路确实不错，很平整，攸蕨一路很平安的回了村子，根拙则是背了枝石头跟在攸蕨身后。
众人回了村子，把叶沝扔在空地上，又支起架子把他吊在半空中，叶沝这回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欲哭而无泪。
想一想上次被掉在空中的情形，那还是娑婆国没有灭亡的时候，他侥幸逃脱了，这一次他是否还会如此幸运？这就不得而知了。
他身边的两个看守，都拿着火把，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鄙夷，只不过没有攸蕨命令，他们还不敢对叶沝做什么事情，以免存在过失，可是等攸蕨下了命令以后，叶沝毫不怀疑，自己一定会被他们用极端的手段去处置！
叶沝见过怎么处罚犯人的，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在一边看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感受的，但现在再回想起来那些惩罚加在他身上的时候，却又让他不寒而栗！
攸蕨没有那么残忍，一直在深宫居住的她，没有尝试过人间的苦难，在她心目里，还觉得叶沝可以被原谅，应该被释放。
她在自己屋里坐着，外面的守卫害怕她思考的时候遭受打扰，轻轻把门给关上了。
此时正是深夜，屋里没有点灯。
实际上点了灯也没用，因为在黑夜里，攸蕨等同于瞎子。
这世上只有两种光芒能让她看见东西，一种是太阳光，一种是月亮的光，除此以外，一切光芒都是暗淡的。
如果有人从窗户外往里面看去，他将什么都看不见，里面除了黑暗以外，就只有黑暗，存粹的就仿佛一整块墨玉。
攸蕨早就习惯了这种黑暗，所以即使一直处在这种黑暗里，她也不会感觉惊慌，反而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在黑暗里，她可以肆意想象，以前的各种人和事，如走马灯一样，历历在目。
没有了眼睛，但是心还在，何必畏惧眼前这短暂的黑暗？
心如明镜，攸蕨甚至很快就没有了悲伤，想起叶沝对娑婆国做到那些事，他其实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子，这是可以原谅的。
等攸蕨走出房门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攸蕨很开心，因为她又能看见东西了，接下来，她就要宣布她作为公主身份所说的第一条律令。
——释放叶沝！
可是当她走出门的时候，听见了人们的议论，这让她很讶异，直到根拙过来，跪倒在地上自责地道：“回禀公主，我等无能，让叶沝咬舌自尽了！”
攸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其他的情绪，只是单纯的惋惜，其实像叶沝这种人，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
可惜叶沝的恐惧，杀死了他。
攸蕨也仅仅是惋惜了一会，就开始设想怎么稳定人心了。
就凭她现在的能力，是个人都能随手杀了她，夺取她的命，更别说什么地位了，命都没了，谁还管她是谁？
而眼前这几个人，就是攸蕨的凭仗，她要收服他们，现在只能用一些虚名拉拢他们，而他们现在需要的，也正是虚名而已。
“虽然他死了，但是对于重建娑婆国，他也是功不可没。”攸蕨道：“把他埋在山上，让他的魂灵世代守护娑婆国吧。”
根拙道：“属下这就让人去办。”
攸蕨一步步走到村子的中心部分，经过她身边的人驻足行礼，目视着她离开，那些原来和她亲近的姐妹和大婶，也都不敢再过去和她搭话。
攸蕨心里苦笑道：“这就是代价吗？”
走到叶沝曾经的屋子前面，她只是看了一眼，坐到一旁的树下，等他们把叶沝埋了，过来领旨，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攸蕨等到那些人都聚齐了，把他们都封为了公爵，他们都很开心，殊不知那些什么爵位名称，都是攸蕨随口说出来的。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平安无事，可有心人悄然出现，就躲在暗处，趁机要杀了攸蕨，夺取她的位置！
攸蕨知道这一点，可是她一点也不担心，她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枝石头的腿伤更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