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当即拟昭,把张永那一党人全部写了上去,让他们进京里来,又让孙聪把刘博找来,至于张彩,等到那些官员来了,自有打算。
过了十天时间,各地官员来的差不多了,张彩就把他们都叫进吏部大堂里会晤,众官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等张彩来了,荆州知府王绶问道:“尚书,朝廷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张彩笑了笑道:“只是圣上听说诸位辛苦,召集诸位来赐赏飞鱼服。”
武昌知府陈晦高兴道:“圣上隆恩,我等何德何能得飞鱼服?但既然圣上有旨,臣愧领之!”
“陈知府别急。”张彩道:“飞鱼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
陈晦问道:“尚书此言何意?”
“自先朝建国以来,飞鱼服得是封疆大吏,或者股肱重臣才有。”张彩道:“没有几万两银子,怎么能拿到手呢?”
众人这才明白,刘瑾叫他们进京,就是为了榨取他们的银两,怕刘瑾报复,这些人纷纷拿钱走了,事后越想越生气,跑去找张永了。
张永不耐烦地道:“不就是几万两银子吗?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列位都是府中大员,这点银子会捞不回来?”
陈晦道:“就怕刘瑾隔三差五的来找我们的事。”
“那就以他的名义收敛钱财。”张永冷笑道:“我就不信了,引出乱子来,圣上还能留得住他?”
众人也觉得对,回到自己地方,都以“京债”的名义大肆搜刮民财,搞得天下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然而奇怪的是,各地居然没有爆发动乱,那些大臣们和张永的关系更差了,张永疑惑,直到这天,陪着正德皇帝游玩,刘瑾在,李东阳也在。
正德皇帝看刘瑾手里总是拿着把没图画的扇子,问道:“刘公公,你怎么不叫人提个词,这样的扇面实在不好看。”
刘瑾道:“臣正想找人在上面画幅图,奈何没有丹青妙手。”
正德皇帝看向李东阳道:“李阁老自幼成名,诗文妙绝天下,不如今日做首诗,题在上面如何?”
“那真是万千之喜。”刘瑾也高兴,把扇子双手捧上道:“劳烦阁老了。”
那边钱宁正准备端上文房四宝,不小心下被江彬撞倒在地,而托盘被江彬稳稳拿在手里,钱宁刚准备发作,江彬已经到了李东阳面前道:“阁老请。”邵琪为之磨墨。
正德皇帝很欣赏李东阳墨宝,起身观看,钱宁讨了个没趣,拍拍衣服上灰尘,侍立一边。
李东阳拿扇在手,只觉得沉,仅仅皱了一下眉,文思如泉,忘了沉重感,提笔就写下一首诗,其词曰:
“别院临城辇路开,天风昨夜起宫槐。秋随万马嘶空至,晓送千旓拂地来。落雁远惊云外浦,飞鹰欲下水边台。宸游睿藻年年事,况有长杨侍从才。”
末了,题“正德二年肇秋二十七日赠刘太监瑾”的字样,并没有写上自己名号。
正德皇帝拍手叫好道:“阁老真是写的一首好诗!”
“圣上谬赞了。”李东阳把扇子交还给刘瑾道:“老臣已不如当年。”
刘瑾也喜欢这诗,不由自主的叫到:“妙,实在是妙。”
张永嗤之以鼻地道:“有什么妙的,刘公不妨说来听听。”
“鄙人也是俗人一个,看不懂对仗,但就觉得末了一句‘况有长杨侍从才’不错。”刘瑾笑道:“李阁老是夸我的吧?”
李东阳点头道:“正是,如今大明朝比汉朝有何逊色?我朝天子比汉武昭宣二帝也不差,如今南囿有长杨气概,故,老臣如此写。”
“果然妙!”正德皇帝喜道:“刘公公,还不赶快拜谢李阁老?”
刘瑾给李东阳施了一礼道:“在下谢过阁老。”
张永不甚高兴,给邵琪使了个眼色,让他说句话,和自己夺了刘瑾气势。
邵琪示意懂了,可是他没帮张永,而是抬举刘瑾道:“太监如今也正如栾巴、吕强,不然李阁老不会这么写。”
李东阳默然不语,似是赞同,又似乎不赞同。
江彬道:“阁老,邵指挥与你说话呢。”
“呀!”李东阳惊讶道:“臣老矣,耳目已经混沌了,请圣上恕罪。”
“这有什么罪过呢?”正德皇帝道:“谁不会衰老?李阁老太过谨慎了。”
李东阳道:“圣上教训的是。”
这边聊得火热,张永在一旁都快气疯了,心道:“这邵琪是不是傻了?敢把我晾在一边!”
等到晚上,正德皇帝睡了,张永把邵琪约到红门底下道:“你是怎么回事?刘瑾给了你多少好处?”
“我哪敢收刘太监好处?”邵琪道:“我巴结他还来不及呢。”
“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张永气愤地道:“别忘了,是我把你升任锦衣卫指挥的位置!”
“张公公,我奉劝你一句,别再和刘太监斗了。”邵琪笑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你知道那些各府官员现在都听谁的吗?”
张永强压怒火道:“你什么意思?”
“自从你让手下败坏刘太监名誉后,刘太监直接让盐商暗地里搞鬼,把不好的盐都发给不听话的各地,百姓到处找府衙事情,府衙里的官员也因此得了大脖子病,不得不讨好刘太监。”邵琪道:“现在的情况是,刘太监把控着盐商,盐商把控着百姓,百姓把控着官府,莫说是你,就算先皇在世也管不了什么了!”
“不可能!”张永沉思着,觉得事有蹊跷,质疑道:“那些盐商无利不起早,刘瑾怎么能控制所有的盐商?他肯定没有那么多钱!”
“刘太监废除了户口食盐银钞,又管理‘飞洒’、‘诡寄’,把举人的名头卖给那些盐商。”邵琪叹道:“所以他们才肯做事。”
“可笑至极!”张永大笑出来道:“没了食盐银钞,边关守将吃什么?这样是把大明朝拱手让人!他没有那么笨,绝不会这么做!”
“张公公,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邵琪淡然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开国之时,边关是怎么吃饭的。”
“难道说?”张永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手脚瞬间变得冰冷,一张脸吓得惨白:“是屯田制吗?”
邵琪点了点头,走了,只留下张永一个人在那里茫然失措。
邵琪回到自己寓所,门人把一封红帖子拿上来道:“老爷,这陆松已经连续好几天求见了,真的不见他一下吗?”
邵琪皱了皱眉头道:“我是锦衣卫指挥,五品的官员,他只是个打伞的,有什么资格见我?以后再见到他,就说我没空。”
门人点头,把帖子扔在了水沟里,和落叶在一起腐朽。
又过了几天,陆松还想见邵琪,邵琪嫌他烦,一纸书,把他调到南京把守牢门了。
不说这边,单讲孔道衡那天见了刘瑾,回到都察院,又过了十天,刘瑾把三十万两银子和赈灾粮尽数装好送来,孔道衡和谈璟一刻不敢耽误,带了人就赶往黄陵冈去了,同行的有邵宝、韩福、彭泽、白泽、平常五人。
一路到了沧州地面,但见游船如织,行人接踵,来往客船骆驿不绝,其中更有雕花的大船,更有女人家乘坐游玩的小舟,舟上还悬有铜制的香囊。
河岸边人家大都挑个旗子,卖酒卖茶,清朝有位诗人叫做刘梦,写了首《述沧州》,单说这里的好处。
“工商如云屯,行舟共曳车。漕储日夜飞,两岸闻喧哗。粒盐甘如果,游舟鲜花过。”
白泽等人星夜兼程,没空看这繁华,在驿站住下,明天坐船直去仪征。
就在大家收拾的时候,从驿站里面走出一人,大家见了各种欢喜,原来不是外人,而是韩尚书文。
孔道衡问道:“尚书怎么才到这里?”
“一言难尽,我请几位吃些茶说话。”韩文道:“诸位也别叫我韩尚书了。”
韩福道:“那叫韩先生吧。”
“随便了。”韩文道:“都已经不重要了。”
孔道衡、谈璟、邵宝、韩福、彭泽、白泽、平常七人跟着韩文到了一家酒楼里,捡了个能看见运河的地方坐下,点了些处片、烧鸭、烧鹅、盐水虾、醉白鱼,最后韩文又点了茭白鲜笋汤,孔道衡吃不惯肉,要了盘炒面筋,谈璟知道孔道衡喜欢吃鱼,叫了闷青鱼和煮鲢头,孔道衡又问了白泽和平常吃什么。
平常道:“我们两个不挑食。”
韩文嘱咐小二去了。
说起为何韩文现在才来到沧州,韩文道:“还以为圣上会有事召见我,没想到等了半个月也没音信,这才走。”
几人又说了些话,到了结账,一算大概四两银子,韩文给了五两,叫小二把干果蜜饯糕点都上来。
白泽咋舌道:“这桌子菜都顶上我一个月薪俸了。”
韩福笑道:“你什么薪俸?九品而已。”
“唉!有钱真好。”白泽羡慕道:“要是我有钱,那岂不是天天吃这些好吃的,而且不用工作,司务真是太累人了,什么都要我打扫。”
邵宝摸着胡子道:“钱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不劳动,怎么赚钱?就算是贵为天子,也要伏案做事。”
“是啊。”韩文道:“先皇在的时候,经常通宵达旦的做事,看得我都于心不忍。”
白泽道:“我听说那个什么修多罗能炼金,那岂不是随随便便都能炼出个几千几万两银子?”
“不是这么说的。”韩文摇头道:“金银铜钱的对比应该稳定,一旦银子多了,钱不值钱,但是少了又会导致人们买不到东西,关于怎么调理此事,不是简单的啊!”
“这位先生说的好!”从一旁走来一人,吓了众人一跳,再看时,又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