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都察院道街衢上,相距足有四五丈远,谈璟只一跳就到了,顺手还拦住那千斤重炉,白泽知道自己即使偷袭也不一定能取胜,怏怏地走了出来。
看见白泽出来,韩福拿了一大碗茶道:“来,喝个痛快。”
白泽道:“多谢。”
温和清香的茶水入喉,白泽赶紧肠胃都被刷洗过一般舒坦,心情也好了一点。
谈璟从外面走进来,让宁杲愣了一下道:“御史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我刚才出去走了走。”说着,谈璟走到司务厅前道:“宁佥都御史,今晚让值班的小吏拿盏油灯到我官廨里,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宁杲点头道:“好。”
白泽回了家,就躲在屋里,连饭也不吃了,抚摸着床头那把刀不胜惆怅道:“我要何时才能报仇?!”
平常怕白泽饿,端了一碗粥来道:“小白,你没事吧?不会是中暑吧,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白泽抹去眼泪,开了门道:“我没事,堂兄请回吧。”
“‘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饭。”平常道:“把这粥喝了吧。”
白泽匆匆喝了几口,回屋了。
平常心里疑惑,走回了自己房前,看见孔洛洛和小蛾正在院子中纳凉。
小蛾看见他一声不吭的走过,叫住他道:“平大哥,把堂屋里的扇子拿来。”
平常转回堂屋,把放在桌子上的蒲扇拿在手里,正准备走,突然听见厨房里有声异响,平常以为是贼,悄悄绕过去看,发现孔道衡一个人站在井边,似乎是听见了动静,扭头看向平常这边道:“平常,你在那里做什么?”
平常走出来道:“小蛾嫌热,让我来拿扇子。”
“那你快去吧。”孔道衡微微点头,走上了楼。
平常心里怀疑,但也没多想,带着扇子给了小蛾。
小蛾左手拿着扇子在扇,右手边坐着孔洛洛,这样两个人都能凉快一些。
平常还想走,又被小蛾叫住道:“我说平大哥,怎么你见了我就跑?难道我长得丑吗?”
“不是。”平常无奈地道:“只是我这几天有点累,想尽快回去休息。”
“这你就不如小白精神了。”小蛾咬着牙道:“他回来后还专门欺负我,和我抢吃的。”
孔洛洛笑道:“他这个人很自来熟,和谁混几天都能打闹。”
“反正我可讨厌他了!”小蛾拉着平常站到自己对面道:“平大哥,这几天京城里有什么趣事和我说说,那个小白总是喜欢吊我胃口,烦人。”
平常无奈,把京城里的琐碎事情说了,小蛾听得直犯困,直到说起修多罗来,小蛾眼前一亮道:“你说这个大和尚会炼金术?还会辟谷?”
平常道:“是啊,他已经辟谷有半个月了吧,不知道死活。”
小蛾点了点头道,欣喜都写在了脸上,小脸变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平常关心地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也中暑了吧?”
“没有啦!”小蛾笑道:“此事不可详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孔洛洛道:“你还说小白爱卖关子,你比他也差不了多少,真是天生一对。”
“就他?还和我天生一对?”小蛾一脸不屑地道:“还是算了吧,我这辈子不嫁人也不会看上他!”
平常道:“若无事,我先回去了。”
小蛾挥手道:“走吧。”
平常回了屋,打坐,有了孔洛洛给的香囊,香气四溢,驱蚊静心,平常很快就入定了。
孔洛洛问小蛾道:“你要做什么?和我说说呗。”
“大小姐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小蛾自信满满地道:“我要让全京城人都看看,这个老骗子怎么害人的!”
话分两头,就说修多罗在辟谷是假,思量怎么对付都察院查账是真,在具足寺里总有人找他,让他不能思考。
修多罗在小黑屋里待了三天,要喝水,那大汉打开锁,递了一壶水给他,随后又过了七天,修多罗再次要水,这次众人都信他是个真罗汉了,不然怎么可能只喝水,十天无事?声音还那么浑厚,显然没有任何问题。
那大汉这回是恭敬的把茶壶放在头顶送了进去,有人抬脚向里面张望,发现修多罗面色红润,只是略微瘦了一点,其他的比正常人还要精神。
修多罗喝了茶水,继续瞑目,大汉悄悄退出来,小心关了门,也不锁了。
有人就说道:“这汉子可是惹到麻烦了,居然质疑真仙人。”
也有人说:“仙人不与咱们这些凡人计较。”
更有人说:“对的,仙人不过是借此机会显示神通,让我们这些俗人皈依。”
那大汉惭愧不已,守在房门口,唯恐修多罗有事找他,而他却连端茶送水的资格都没了。
这时从不远处走来三个商人,当中一个八字胡,小眼睛,穿了一身宝蓝色直裰,左面那个是个少年,头戴方巾,不算英俊,但也不丑,普通人模样。而右面那个穿着红色长袍,一副病痨鬼样子,走一步路要晃三晃。
当中那人是淮南有名的绸缎商,姓刘,叫博,那少年是江右人,叫做赵伯贤,贩卖文房四宝的,虽然不算大富人家,也小有余资,至于那个病痨鬼最有钱,叫做王祐康,也是淮南人,各种生意都做,连番外都极其有名,前几天收了许多上好的香料,来京城贩卖。
这三人怎么聚在一起的?原来都是因为陈熊。
这个陈熊早年间曾经在淮南买了一大块地,本来是想建个宅院,和香柳娘接过去的,可是香柳娘一直不同意,陈熊想着这块地闲置下来也不好,就租给那些商人种植东西。
刘博、王祐康等一帮商人就在那里种植瓜果或者桑树,大赚了一笔,陈熊看见有利可图,就加重赋税,让他们多多缴纳银子。
刘博等人不堪重负,来到京城里找陈熊商量,而赵伯贤卖扇子,行李简单,不另外租赁船只,而是和这些人搭船来的,一来二去就熟了。
刘博和王祐康正说着今年今年可能收成不好,要亏钱了,赵伯贤道:“那不如不做了吧。”
刘博叹道:“谁敢不做?那陈熊是个狠辣的人,只要我们这些人说不做,他就派家臣来,轻则打几十大板,重的直接罚没家产,连家小一起打入监牢,实在是苦不堪言啊。”
王祐康咬牙切齿道:“我本来身体一直很好,不是被陈熊所害,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赵伯贤心里发毛道:“你们就不去告发他吗?”
“怎么告发?谁敢告发?”王祐康垂气道:“一旦被发现,就是个死。”
赵伯贤虽然很可怜他们,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走着走着,三人到了小黑屋前面,看见聚集了一大群人,在议论什么活佛啊,仙人啊,赵伯贤好奇心大起道:“这世上真的有什么仙人吗?”
一人就道:“那是自然,这位仙人已经辟谷十几天了,面貌依然红润,一点事也没有。”
王祐康不信,问道:“他那么厉害,能治好我的病吗?”
“那可说不准。”那人又道:“这位仙人还会点石成金,法力无边,说不定还能点化你,做个小小仙童呢。”
刘博哈哈一笑道:“仙童就算了,做个田舍翁就不错。”
三人反正也没事,逗留了几天,每天一大早就来,等着看所谓仙人。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没看见,直到第五天中午,从小黑屋传来了洪亮的声音:“水!”
那大汉打开门,送水进去,刘博三人看的分明,确实面色红润,气度不凡。
那赵伯贤身边有个管家,也是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岁的样子,最好神仙之事,此时看见这人饿了五天都没事,倒头就拜,口里还说着:“求仙人保佑我平平安安,发大财,娶个贤惠的妻子……”诸如此类的话。
赵伯贤笑道:“玉屑啊,你不要看见个人就拜,万一是个骗子怎么办?”
金玉屑慌忙道:“少爷,这话不好乱说的,万一让仙人听见了,是要命的事情。”
赵伯贤不以为然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屋里藏了食物?”
那大汉道:“不可能,这屋子闲置好几年了,就是有食物,也早就坏了。”
有人道:“许大郎说的对,我们都可以作证,这屋子自从他父亲死后,他就没来过。”
赵伯贤也颇觉神奇,于是又等了四五天,看那修多罗再次出来,面色依然红润。
赵伯贤、刘博、王祐康三人这才有点信。
许大郎这会再也不敢试探修多罗本事,跪在地上请求道:“仙人请饶恕在下冒犯之罪!”
修多罗笑道:“此事也不能怪你,凡夫俗子肉眼凡胎,难免会出现问题。”
许大郎道:“还请仙人移驾,此地实在不是好地方。”
修多罗站起来,走出屋子道:“也好,我也该出来教导世人了。”
说完,修多罗往具足寺而去,那叫一个健步如飞,有的人追都追不上。
到了具足寺,发现驸马都尉崔元不在,修多罗疑惑道:“驸马安在?”
匠人就道:“驸马爷这几天都在沧州做事,一直没回来。”
修多罗看见具足寺已经初见规模,连香炉都立起来了,也就不管崔元在不在,就走了进去。
到了方丈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还有佛珠。
有人要问了,换衣服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换佛珠?
其实修多罗那佛珠根本就不是木头珠子,而是肉丸捏的,晒干以后看上去和檀香珠子差不多,可在水里一泡,就胀大起来,一天只需要吃这一颗珠子就够了,他在小黑屋里就是这么过活的,一路上修多罗跑的那么快就是怕别人发现了自己佛珠有异。
修多罗又休息了两天才出来和信徒们相见,王祐康也在其中,他一直希望能治好自己的痼疾,走上前去道:“若仙人能治好老夫一身伤病,老夫愿为佛祖塑金身像!”
修多罗大喜道:“施主,请方丈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