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刘瑾陪着正德皇帝游玩实在是累,敕令张彩去吏部找精明能干的手下,张彩一连送来好几个人,刘瑾都不满意,直到这天,来了个异人,方才合刘瑾心意。
这人名叫江彬,本是个边将,因为恃才傲物,被朱晖贬斥下来。
这江彬生就八尺虎躯,铜铃一般眼睛,一脸黄须带着些许煞气,双手老茧成堆,身上伤痕如麻,疆场上练会不世奇功,杀阵里学得一身斩人本领!
刚一看见这江彬,刘瑾就被他面颊到耳后的伤疤吸引住了,问道:“你这脸上伤哪里来的?”
江彬拱手答道:“禀刘太监,是小人在战场上被鞑靼用冷箭射的。”
“你和鞑靼交过几次手?”刘瑾有心要试他武功道:“立过几次功劳?”
“大的战役有三次,小的不计其数。”江彬道:“曾经生擒过一个鞑靼的部将。”
刘瑾点头,走下来,一掌推出,按在江彬肩膀处,暗暗用力。
江彬并不慌张,提起内力相抵,两下僵持有一盏茶功夫,刘瑾收了掌道:“好武功,明日你随我进宫,在圣上面前做个小小兵卒。”
江彬大喜,拜谢道:“谢太监。”
第二日,刘瑾带了江彬,往南苑去见正德皇帝,刘瑾害怕江彬这样子吓坏了正德皇帝,特令兵仗局替他打造了一副能遮住脸的盔甲。
正德皇帝看见这人奇特,身上是一般的兽头护心锁子甲,脸上却带着铁面具,只露出嘴和眼睛,好奇道:“这位卿家怎么穿了这身装扮?”
江彬道:“回圣上话,微臣面貌丑恶,怕惊了圣驾。”
“有多丑?不会比庙里的夜叉还丑吧?”正德皇帝玩心大起道:“你尽管摘了面具,朕恕你无罪。”
江彬道:“微臣领旨。”
说罢,缓缓摘开面具,露出骇人的伤疤。
正德皇帝见了也不害怕,只拍手大笑道:“好,好个大丈夫,这伤疤不用提,一定是为了我大明朝拼杀来的。”
江彬道:“惭愧,些许微功而已。”
正德皇帝道:“爱卿只管讲来,现在又不是上朝的时候,不用拘束。”
江彬把连年战场上的趣事说给正德皇帝听,从盔甲、兵马、粮饷,还有战场上的兄弟情义都描绘了一遍,正德皇帝觉得有趣,就和他在南苑待了一整天。
刘瑾一连说了几次告退,正德皇帝才摆了摆手道:“你走吧。”
刘瑾退下,回到自己宅邸,让张文冕、孙聪二人把户部调度账册拿来,仔细看了一遍,又把其他五部事情看过一遍,心里气愤。
这些人背着刘瑾以权谋私,横行不法,尤其是河南守备太监廖堂,居然敢私吞修河款项,要知道在明朝漕运可是非常重要的,上到输送粮草,下到百姓贸易以及吃穿用度,无所不包,一旦出了事,边疆将无人驻守,各地饿殍遍野。
刘瑾沉思良久,想出三个方法来,希望能震一下这些官吏。
他首先让张文冕把自己兄弟谈璟叫来,随后又让孙聪去吏部找张彩,两下吩咐完,他自己又写了一封奏折,希望正德皇帝能让京里各地百姓回自己家乡。
奏折刚一拟好,张彩先到了,问刘瑾道:“太监唤我何事?”
“我看户部账册,各地盐引收支不对,又有一些贩卖私盐的为祸不浅,你令人前往各处督管盐业,不可出事。”刘瑾提醒道:“盐铁乃是朝廷大事,国之根本,不是说笑的,切记。”
张彩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大意,正色道:“太监请放心,属下绝不会在这上面出差错,如若有错,恳请太监斩杀我!”
“我知道你忠心。”刘瑾笑道:“不用这样拘谨。”
张彩作揖要走,低头看见桌案上的那封奏折,奇道:“太监,这是什么?”
刘瑾道:“户部上有记录,民间有许多地方人数不统一,有的地方几百里没有人烟,而有的地方连转身都是难事,例如扬州这种交通要道,繁华地区,各地百姓都来,导致田苗荒芜,百姓尽逐利去了,不知道粮食才是国之根本。”
张彩皱眉道:“太监,恕我直言,这样不好吧。”
刘瑾素来尊重张彩意见,请教似得道:“你有什么看法?”
“自先皇登基,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商贩的出现也是因为各种地方物品的繁盛,要想改变各地荒芜,不如先让贫瘠的地方富有起来,或者有了让商贩前去的理由。”张彩直言道:“而今太监强令百姓如此,恐怕会如桑弘羊一般。”
“子不知也!”刘瑾摇头道:“我虽是个宦官,但也知道‘淡食木耕’的典故,怎么会没有应对之法?”
张彩道:“即如是,便好。”
“不说这些了。”刘瑾把奏折收起来,放在袖子里道:“我见翰林院有位人,名叫康海,不知道怎么才能赚到咱们这里来?”
“这人我也有耳闻。”张彩沉吟道:“是个有才学的人,只可惜为人太过正直,软硬不吃。”
“张尚书最好多想一下。”刘瑾道:“这人若能为我所用,将是一大助力。”
“凡人,必有所好,有人好财,有人好权,有人好吃,还有的人和我一样,好美人。”张彩莞尔一笑道:“也有一好,他好义气。”
刘瑾眼前一亮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梦阳是他的好友,现在被关在狱中,每隔一段时间康海就会去看望他。”张彩道:“太监只要发出命令去,说要处斩李梦阳,康海自然会上钩。”
刘瑾点头道:“此计甚妙。”
这时张文冕走了进来,低声对刘瑾说了两句话,刘瑾叹了一声道:“真拿他没办法!”
张彩问道:“太监因何事忧虑?”
“唉,此事说起来一言难尽。”刘瑾道:“我有一位亲兄弟,在宁夏做总兵,我想着把他招进京来,做个大官,没想到他就是不同意,不知道听了哪个馋人的话,和我怄气。”
张彩道:“那此番太监要找他做什么?”
“本来我想让他入阁的,现在有个差事更重要。”刘瑾道:“黄陵冈下了一个多月大雨,比往年多了好几天,导致黄河冲毁了堤坝,朝廷拨的治河款都被廖堂私吞了,我想让他去都察院做操江御史,监管此事,可惜他不听我的。”
“太监不用担心。”张彩道:“圣上正新任太监,到时候太监只要在圣上面前说此事,圣上一定会答应,颁下诏旨,他一定会听从。”
“言之有理。”刘瑾无奈地道:“他和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又过了几天,刘瑾和石文义确定了京城了不再有匪患,这才让正德皇帝上早朝。
正德皇帝宣谈璟上朝,钱宁早就把谈璟叫到龙墀下站立,听到宣召,谈璟整理衣冠上朝面见正德皇帝,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正德皇帝道:“朕念你劳苦功高,任你做操江御史。”
谈璟谢了恩,立在一侧。
李东阳正要和正德皇帝商议明年科举的事情,不料正德皇帝直接宣布退朝了,这让满朝文武心里奇怪,以往正德皇帝可是要听群臣说完了话才下朝,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是龙体有恙?
纳闷中下了朝,孔道衡、屠滽带着谈璟前去都察院任职。
谈璟路上道:“左都御史,圣上每次上朝都这么短促吗?”
“不是。”孔道衡道:“可能是这几天的事吓到了圣上,所以才这么急着下朝。”
正德皇帝遇刺一事谈璟也略有耳闻,点了点头道:“还是多小心为好。”
到了都察院里,谈璟领了绶印,和都察院诸同僚见过面,然后处理事情去了。
孔道衡把白昂、刘大夏等人治河时写的书和笔记拿给他看,让他对河运好有个掌控。
谈璟在自己官廨里坐定,看那些笔记。
白泽和平常此刻还在外面打听消息,所以不知道谈璟来了,等到黄昏他们四人才回都察院,交接事务。
听到另外两个司务厅小吏说起今天来了个操江御史,白泽才警醒起来。
平常看他神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白泽心想此事要是和他说了,还要多费口舌,还是算了,等报了仇再说,于是道:“没事,只是今天太热了,有点难受。”
韩福道:“回家喝一大碗茶就好了。”
白泽问韩福道:“那操江御史的官廨在哪里?”
韩福指着后面道:“左都御史右边,临街的那个就是。”
白泽端了一盏茶,佯装给谈璟送水,实则趁机拿杀了他。
白泽进到官廨里,看见谈璟犹在读书,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侧,把茶水放在桌案上,谈璟不觉有问题,拿了茶喝了起来。
白泽看他没有在意自己,心道:“好机会!”
暗暗走到谈璟身后,想要掐死他,谁料窗外发出一阵尖叫,把谈璟吓得回头看去,看得白泽倒吸一口凉气。
谈璟打开窗户,看见七八个人扛了一尊大香炉,结果木头不结实,香炉翻倒在地,骨碌碌滚了两圈,眼看就要把一个路人压死。
谈璟瞬间跃出窗户,街边众人只看见一道黑影掠过眼前,然后一个大汉伸出左手拦住香炉耳朵,而右手捧着香炉腹部,只一声喊,“轰隆”一声,香炉又重新立了起来。
再看谈璟,脸不红,心不跳,犹如平常人捡起一粒芝麻似得轻松。
那路人纳头就拜:“多谢壮士相救!”
抬香炉的那几个汉子惊讶不已,连连道:“这可是纯铜打造的香炉,不下千斤,这人真厉害,翻手间就拦住了!”
谈璟不多说什么,准备回都察院里。
这时一个抬香炉的人走了过来道:“这位壮士请留步。”
谈璟道:“怎么了?”
“我们几个是给具足寺抬运香炉的。”那人看谈璟此时还是一身便服,以为只是个普通人,于是邀请道:“这具足寺可不一般,有位高僧大德,聚集了四五千善男信女,修建这个具足寺更是有大长公主出资,你要是来出一份力,不仅有很多钱可以拿,还可以功德无量呢!壮士,要不要想一想?绝对比你现在赚得多。”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谈璟道:“我这个职业,哪怕不给我薪俸我也要做。”
那人见留不住,也就罢了,和其他人又找了一根好的大木头,抬去了具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