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遭贬官,顾佐代任户部尚书,徐昂罢官,王守仁被贬斥到贵州龙场做了个小小驿丞,朝廷里出了这么大事,法司和锦衣卫居然没发现,责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锦衣卫一同彻查,三月内一定要抓住罪犯,不然全部免官。
其时,刑部尚书何鉴、大理寺正曹廉、锦衣卫都指挥使石文义都到了都察院内,商议如何查案。
孔道衡、屠滽带了獬豸冠坐在当中,下面上首坐着左副都御史陈金,右副都御史马中锡,左佥都御史宁杲,右佥都御史彭泽。
而下首则按照品级坐着何鉴、曹廉、石文义三人。而外面站着不下千人,都是各自官员带来的人或守卫,把都察院忙的不可开交。
都察院门外轻车简从,走来一人,三十余岁,身上一件黑色薄衫,颌下长有五寸胡须,相貌平平,唯有一双眼睛凌厉的可怕。
此人的仆人拿出拜帖对阍人道:“请告诉左都御史,我家老爷求见。”
阍人道:“京城有贼,都察院大乱,都御史正在和刑部大理寺商议事情,恐怕今日不能见这位老爷了。”
“既然如此,那就明日来。”此人笑了笑道:“过两日我还要亲自来一趟。”
说完,带着仆人走了。
都察院大厅内气氛凝重,石文义原来得了一场大病,本在家里,现在不得不出现,脸上还略显苍白,坐的时间久了,咳嗽了几声。孔道衡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没说什么。
平常轻声问韩福道:“怎么按察司的没来,他们不是同列法司吗?”
韩福道:“按察司多是主管刑讼,查案不怎么管理。”
这时何鉴开话了道:“户部发生这种大事,绝不可能是一两个小贼做的,一定是江洋大盗。”
“如果是大盗,我锦衣卫不会没有发现。”石文义道:“依我看是家贼。”
曹廉摇头道:“无论是什么贼,总会留下线索,可是场中没有丝毫问题,就连门锁都不曾被人动过。”
屠滽道:“户部承运局银库钥匙一向都是韩尚书掌管,绝不可能是他监守自盗。”
孔道衡沉吟半晌道:“会不会从一开始就进错了银子?我听说火耗里有很多问题。”
“不可能。”屠滽道:“若说是几十两银子还情有可原,这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就连韩尚书也要亲眼看的。”
“那你们说怎么回事?”何鉴道:“不是家贼,还不是被人盗走的,难道十万两银子长翅膀飞了?”
“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石文义压低嗓门道:“复杂起来是咱们看管国库不周,指使匪患入京而不知;简单起来,就是监管疏忽,挨几下板子的事情。”
孔道衡盯着他道:“指挥使的意思是?”
“不妨随便抓几个毛贼处置。”石文义道:“诰狱里有的是死囚犯,拉出一些杀了算了。”
“荒唐!”曹廉暴跳而起道:“指挥使身为朝廷大员,主管诰狱,纠察狱典,难道就是这种做法?”
“那你说该怎么办?”石文义气势也不弱,分庭抗礼道:“圣上定下三月之期,试问你们谁能在三个月内找出真凶?”
“二位冷静一点。”孔道衡道:“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
曹廉坐下,喝了一口茶压了压火气,白泽又给他添了水。
“哦?”何鉴欣喜道:“都御史有何办法?”
“我看承运局大门紧锁,并不像有外人进入的样子。”孔道衡道:“再查一下户部这几日有没有人进出过银库,如果有,好好调查一番。”
何鉴道:“如果没有呢?”
“那时我自有安排。”孔道衡道:“现在我还不能说,请各位见谅。”
何鉴不太满意孔道衡这样藏着掖着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大家又不是外人。”
“尚书不要着急。”孔道衡笑着道:“到时候自见分晓。”
没奈何,其他人只好走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孔道衡把彭泽、韩福、平常四个人叫来道:“我想着贼人为了销赃一定会把银子重新融了,不过京里要想融十万两银子而不被人发现很难,彭泽你让巡城御史多加守备。”
彭泽点头道:“属下明白。”
“当然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孔道衡道:“那人自己找了个银匠,秘密融化,韩福、平常你们二人在城里打听,如果有人大量采办炭火和铁器,一定要多加留意。”
想了想,孔道衡又道:“或者有人曾经大量运送柴炭也要查清。”
彭泽、韩福、平常领了命,走了出来,准备加紧做事。
白泽迎上去道:“堂兄,都御史说了什么?”
平常想着自己人不需要隐瞒,照实道:“都御史命我们把守城门,并且看有没有人储备炭火。”
白泽道:“京城那么大,只你们三个人,怎么查的完?”
彭泽道:“人多就打草惊蛇了。”
“你们都有事情做,唯独我没有。”白泽不高兴道:“不公平,我要去找都御史问个明白。”
孔道衡听见这话,走过来道:“你的病刚好,不宜操劳。”
“我根本没病。”白泽想说化翼那件事,忍了忍还是没说,只道:“都御史放心差遣我吧。”
平常也道:“我这兄弟是闲不住的人,还请都御史给他安排个事。”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各个客栈酒楼查问文簿。”孔道衡拿出一面铜牌道:“带上这个,不然没人让你看。”
白泽拿了令牌,高高兴兴的走了。
孔道衡看他们都去做事了,小声道:“看那石文义脸色发红带赤,不像是重病,好像是被刀兵所伤,按理说锦衣卫受刀伤很正常,可他为什么要隐藏伤势呢?奇怪。”
不说孔道衡如何疑惑,只讲白泽带了令牌四处到客栈酒肆里查文簿,询问过往商人有没有问题,如果有携带大量不明货物的,白泽就拿张纸记录下来。
白泽一路走着,到了演月胡同,这演月胡同是有名的花街柳巷,可是白泽不知道,看四周高门大户的,还以为都是大户人家,有的几层楼,还有红男绿女出人,只以为是高级的客栈,于是走进一家妓馆里道:“老板,把文簿拿来,我是都察院的,来这里查案子。”
把周围人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过来道:“这位小哥说笑了,这里哪是什么查案子的地方。”
白泽不高兴了道:“配合官府查案是你们应该做的,除非你们客栈有问题,不然怎么不让我看你们客栈的文簿?”
“有问题,有问题,不仅有问题,而且是大大的问题!”一英俊少年,坦开胸膛,拥着两个女子走了过来道:“小兄弟,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娇滴滴地道:“我看是哪个孟浪子弟,不好意思说明,来此作乐的。”
另一个带着步摇的女子却笑了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小兄弟,懂得什么风情?惠安伯,你说是不是?”
惠安伯张伟大笑道:“爱妾所言极是!”
白泽大窘,他大概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怒冲冲地跑了出去。
他也不敢回都察院,怕丢人,只好在街上乱走,到了朝阳门附近,看见修多罗陞座讲经,一大群人围着在看,白泽也凑个热闹,坐在一旁。
修多罗道:“凡修行者,皆在乎诚心,只要心诚,唱念佛陀名号,便能见我佛如来,不然将要堕入无间地狱!”
白泽听到此处,看见化翼突地出现,把一双翅膀展开,似是伸个懒腰道:“下地狱不在乎佛,而在乎人,口诵心惟的人,太多太多了。”
白泽大惊道:“师傅,你怎么出现了!”
“没事。”化翼笑道:“别人看不见我。”
修多罗那边还在说法,白泽也不听了,和化翼商量道:“师傅,你是神仙,能不能告诉我偷盗户部银子的人是谁,我好回去交差,今天我真是倒霉了,走错了地方,唉!”
“你现在所走的每一条弯路都是单属于你自己的经验。”化翼道:“如果你凡事都问我,有一天我不在了怎么办?”
“师傅,不要说这种丧气话。”白泽苦恼道:“我也是担心,要是三个月找不到凶手,都御史就要被免官了。”
“徒儿你就放心吧。”化翼道:“孔道衡不会因为此事被免官。”
“可是师傅你还和我说我的仇人今天会来都察院,我怎么没见到?”白泽不太相信道:“你是不是没算准?”
“他来了,只是你和他没见到而已。”化翼道:“不过即使你见到他,也打不过他,不妨趁着时间足够,多练练武功,他总有一天是要死在你手上的。”
白泽也知道自己武功低微,但有了化翼这番话打气,也不再多想什么,就地盘坐,练起神舍功来。
过了半晌,一个霹雳般的声音响起,把白泽惊醒,抬眼看去,是个手拿尖刀的大汉,这大汉对修多罗很不满,指着修多罗鼻子骂道:“妖僧整天就会胡说八道,只要念佛就不需要吃饭了?胡扯!”
修多罗微微一笑道:“施主如若不信,贫僧可亲自做一遍给施主看。”
那大汉道:“好,不过你这和尚别耍诈,俺在北门有家店,你随俺去,在那里坐半个月给俺看看!”
修多罗点头道:“可以。”
大汉前头带路,修多罗紧随其后,众人在后面议论着跟了上去,白泽也要去,化翼摇头笑笑道:“我去四面走走,你去看吧。”
白泽顾不上管化翼,自己过去了。
到了北门,只看见一间瓦房,里面只有桌椅床榻和半壶清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就连床褥都没有。
大汉道:“你要是能在这里住上半个月,俺就服你。”
修多罗道:“这有何难?”
刚要进去,大汉眼睛一斜道:“不行,你要是在衣服里藏了干粮怎么办?”
修多罗无奈,把僧衣脱下,幸好周围都是男子。
大汉仔细检查了他的衣服,然后才道:“可以了,你进去吧。”
修多罗穿上僧衣,在榻上端坐,大汉关上门,用铁锁关上,钥匙放在自己怀中道:“这样就不怕你跑了!”
有人好心道:“他要是死在里面,你这屋子还要不要了?”
大汉道:“他不会那么傻,命都不要了,等饿的受不了,大叫起来,俺再给他开锁!”
众人唏嘘一阵,都走了,说着明天来看。
白泽也回了家,等平常他们几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