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底下怎么会有不贪婪的人呢?毕夏自己就是个贪财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或许他还可能好色,在他眼里,天底下的人啊,都是贪婪的邪恶的,那些所谓圣贤,不过是别人写出来愚弄别人的,不管别人是不是相信,但毕夏从来没有相信过。
可是今天不由得他不信,极巧的,让他碰见这样一个人。
杨奇逋语气略有不善道:“盐运事物乃是国计民生的大事,事关天下安危,我又怎么敢渎职,成为千古罪人呢?”
毕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道:“说这种大话,你也不怕闪了舌头!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谄媚别人,偷窃东西吗?”
杨奇逋冷笑道:“太监不要说这种没有根据的话,不然当心我上告朝廷。”
“你还敢上告朝廷,你以为你是言官吗?”毕夏摇头道:“即使是言官又能怎么样?圣上已经几个月不理朝政了,现在刘公独揽大权,你觉得刘公是与你们这些人相善,还是与我等阉人相善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杨奇逋怒气难平,把袖子一甩道:“还请太监回去吧,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好好好,好极了。”毕夏冷哼道:“既然你这么横,别管我狠了。”说完,气愤地走了。
杨奇逋也怕毕夏报复,准备赶快辞官回家,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东厂的人就已经来了,把杨奇逋宅邸围住,毕夏拿出诏书道:“浙江盐运使杨奇逋勾结商人,渔利百姓,导致浙江地区盐价飙升,特此查抄杨奇逋家产以充公。”
杨奇逋要上去质问毕夏,不料被东厂几个拿刀的人架住,拉在院子里打死了。
毕夏查没了杨奇逋家产,一共才千两银子,毕夏吐了口唾沫道:“晦气,原来是个穷鬼!”
正在这个时候,毕夏看见杨奇逋孙女被人压着要去囚车上,心里想到:“这女子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不如卖到妓馆里吧。”
于是把杨奇逋孙女杨玉奴以一千两的价格卖到了妓院里,毕夏这才高兴地走了。
有手下提醒毕夏道:“厂公,这么做有伤天德。”
“有伤什么狗屁天德?”毕夏一脚把那个人踢倒了道:“你看看这贼老天管事情吗?有能耐他劈死我啊!你看看,他怎么不动?这些话骗骗你们这些愚蠢的人还可以,骗我?没门!”
唐伯虎自从科举失败以后,就流落江南,和一帮文人雅客在一起吟诗作对,其中就有祝希哲、仇英、文征明,以及杨奇逋。
毕夏查抄杨奇逋家的时候,唐伯虎是看在眼里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力量薄弱,不可能和毕夏作对,于是偷偷跑去妓院,找那老鸨道:“老妈妈,听说你们新来个标致的人,请出来给我看看。”
老鸨见唐伯虎器宇不凡,以为是大家公子,拿着团扇喜滋滋地跑来道:“这位公子好灵通的耳目,新来的这一位姑娘不仅人长得标致,而且是官家女,最会诗词歌赋了。”
“既然这样。”唐伯虎拿出五两银子笑道:“还请老妈妈带我引荐一下。”
那老鸨看见唐伯虎拿出来的五两银子,“噗嗤”笑出了声道:“我说公子,你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我句句是实,怎么会开玩笑?”唐伯虎道:“老妈妈也不要寻我开心,我要见她急切的很!”
“看你人长得一表人才,怎么如此寒酸?”老鸨手里团扇轻轻地拍着,脚离唐伯虎很近,身体却远远的,像极了个弓,一翻白眼嫌弃地看着唐伯虎道:“五两银子能做什么?我这里的姑娘,相见一面,起码就要一百两银子!我说公子啊,你还是拿了这银子去洗个澡,把自己的酸气都洗干净再来!”
唐伯虎眉头一皱,知道这事难办了,可是身边又没有银子,刚才在旁边他是听见的,毕夏把杨玉奴卖了一千两银子,正踌躇间,听见捞毛的的跑过来道:“不好了,新来的那个姑娘寻死觅活的,都割腕了。”
老鸨听见大惊,指着捞毛的脑袋就道:“你是干什么吃的?快带我去看看,这可是咱们的摇钱树!”
唐伯虎道:“老妈妈,你想不想让这个姑娘不再自杀?”
老鸨道:“难道你有办法?”
唐伯虎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竹制裁刀,上面题有一首诗,两行小字。乃是——
“抱琴归去碧山空,一路松声两鬓风。神识独游天地外,低眉宁肯谒王公。”
老鸨也不去拿,用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当成个垃圾一样道:“就这能救人?”
“老妈妈请放心。”唐伯虎笑道:“杨姑娘看了这裁刀,就不会哭闹了。”
老鸨将信将疑的要去拿,唐伯虎却又收了回去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能做到我就给你。”
老鸨也是没办法了道:“有话直说!”
“我要离开一个月时间。”唐伯虎道:“在这一个月里,你要好好照看玉奴姑娘,不能让任何人去叨扰她。”
老鸨道:“行行行,你快把裁刀给我!”
唐伯虎把裁刀给了老鸨,出门后又怕老鸨食言,走到琳琅阁外,掂量了一下自己腰间带的扇子自语道:“把扇子当了,仇兄应该不会怪我吧?”又徘徊了一会,唐伯虎才下定决心走进去。
这个琳琅阁掌头柜的是个新来的,不知道仇英名头,看见这扇面只说道:“这种扇子外面一抓一大把,也就当个几十两银子。”
唐伯虎失笑道:“你说这只值几十两银子?”
“然也!”掌头柜的摇头晃脑地道:“我可是有一双好眼力的,凡是我看过的东西从来不会错。”
唐伯虎呵呵一笑,把扇子拿走了道:“当今世上,你是第一个敢说仇实父画不值钱的人!”
掌头柜的哼了一声道:“牛气什么牛气,天底下穷酸秀才多了去了,都这么说话,前几天还有个叫大荒客的,也说自己书好看呢,实际上怎么样?就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这时候,琳琅阁掌柜邓陵衢正好在,听见外面有人在卖仇实父的画,人还没走过来,声音已经传了出来道:“是哪位先生有十洲先生的画作?”
掌头柜的道:“老爷,是这位青衣先生。”
邓陵衢掀开竹帘,一眼就看见唐伯虎立在人群里,仿佛鹤立鸡群一般,旁边的人在他面前都要失去几分光彩。
得知此人不俗,邓陵衢整理了衣服和头巾,缓步走了过来道:“请问先生大名?”
“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唐伯虎道:“佛又有言:譬如幻师,见所幻人。菩萨观众生为若此。如智者见水中月,如镜中见其面像;如热时焰,如呼声响,如空中云,如水聚沫,如水上泡。”
“既然一切都是空。”唐伯虎展开扇面道:“兄台何须多问呢?”
“是是。”邓陵衢连连点头道:“是在下唐突了,敢问先生是否有十洲先生真迹?”
唐伯虎就把扇子递到邓陵衢面前道:“请观之。”
邓陵衢把袖子往上捋了捋,才敢拿起扇柄,细细观察。
确定是真迹后,邓陵衢笑道:“不知先生可愿卖与在下?价格好商量。”
“不是不愿,而是不舍。”唐伯虎道:“你也知道的,十洲先生的画究竟如何。”
邓陵衢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那先生准备当多少银子?”
唐伯虎道:“只二百两银子,三个月后我来取。”
邓陵衢让手下办了当票给唐伯虎收好,唐伯虎拿了银子又回到妓院里找那老鸨,老鸨看见唐伯虎来了,欣喜地道:“公子真是好手段,杨姑娘见了裁刀以后,就再也不哭了。”
“那就好。”唐伯虎生怕杨玉奴出事,又把二百两银子拿了出来道:“这一个月里杨姑娘的吃穿用度我全包了,你不可让她见其他人。”
老鸨收银子倒是快,揽在怀里道:“没问题,公子请放心。”
唐伯虎这才安心的离开,和自己好友祝希哲、文征明、文征仲商讨,祝希哲就提出了以修筑女贞观为由,讹骗钱财的计策,就此他们才假扮成道士四处游走,骗足了一千两银子,把杨玉奴救了出来。
白泽听完唐伯虎叙述,对他立即起了敬仰之情,拿着酒杯站起来道:“二位果然是侠义之士,在下敬二位一杯。”
唐伯虎、祝希哲端起酒杯道:“小友千里寻人,也是侠义典范。”
白泽看见祝希哲右手多了一根指头,问道:“祝兄这手指不碍事吗?”
“碍事倒是不碍事,写字画画反而更有用处。”祝希哲摸着第六指笑道:“只因此枝指,众人还给我取了个外号,叫做‘祝枝山’呢。”
白泽问杨玉奴道:“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杨玉奴道:“我有姑姑住在这里,准备去暂避一时。”
“也好。”白泽从怀里掏出三四两散碎银子道:“别嫌少,我就这些了,姑娘权当做盘缠。”
紫荆把白泽银子拿了,又掏出江千里给的银子放到杨玉奴手里道:“一路多小心,黄昏就投宿,最好买件男装穿上。”
杨玉奴谢过了白泽和紫荆,抱着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