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动,一个六七十的老和尚手执锡杖走了过来。
这和尚七尺左右身高,身材微胖,但是肚子没有鼓起来,肉只是长在了脸上。微微笑起,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虽然年纪很老了,但是牙齿还是很结实,一个都没掉。
光亮的头上点了九个戒疤,手中拿着一串檀香的佛珠,身上黄色僧袍外面罩了一件百衲衣。
那些和尚见到老和尚来了,呈一字站好,双手合十道:“方丈。”
“你就是那个大和尚!”赵伯贤好奇地道:“你说说,为什么藏经阁不允许我进去?”
那方丈微微一笑道:“藏经阁乃是我佛门重地,不允许外人进入,还望施主海涵。”
“藏经阁不就是一堆书吗?”赵伯贤问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搞的这么隐秘做什么。”
“施主都说了,藏经阁里面都是书。”那方丈笑道:“而且是佛经,与你儒家不一样,没必要去看了。我看施主应该是进京赶考的,有这时间应该去多温习,好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才是。”
赵伯贤惊奇地道:“你这大和尚看人还挺准的,一下子就猜中我是去赶考的。”
那方丈道:“似公子这种年少之人来寺院,大部分都是为功名而来,加上春闱要开了,是以老衲斗胆猜测。”
赵伯贤道:“既然你看人看的这么准,大和尚你看看我,今年能否得中三甲啊?”
“这个嘛……”那方丈迟疑了一下道:“正所谓福人自有天佑。不需要老衲说,公子应该得中三甲就是三甲。”
“你这话说的倒是蛮中肯的。”赵伯贤点了点头道:“回头我真的中了三甲,无论是状元、榜眼还是探花,回来时我都要给你很多香火钱。”
那方丈躬身道:“多谢施主。”
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吵闹的声音,平常疑道:“佛门清静之地,哪里来的喧哗吵闹?”
“谁知道呢。”赵伯贤笑着道:“咱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平常和赵伯贤循声而去,原来声音是在客堂处传出来的。
这时各地的举子都要赶赴春闱,有钱的就住在客栈里面,没钱的就在寺院住上两天,还管饭。
所以稍微大点寺院的客堂里都住满了人,东林寺也不例外。本来客堂里应该传出读书声,可现在只有叫骂的声音,一些举子纷纷都把头从窗口探出来往外看去。
只见发生争纷的是一个落魄秀才和两个和尚,只见那个秀才身上穿了件单衣,头上的方巾也烂了一点,正站在客堂的入口处叫嚷着道:“你们这些秃驴,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赶人走啊!”
那两个和尚把书生的行囊和褡裢都给扔了出来道:“你这书生好不知耻,在我们寺院一住就是半个月,听见敲钟声就来蹭饭。”
赵伯贤笑道:“原来是个吃白食的,被主人家赶跑了。”
“你们懂什么!”那书生涨红了脸道:“唐朝有一位宰相叫做王播,也曾和我一样穷困潦倒,可后来呢?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一天我要是当上了宰相,第一个要做的就是让圣上把你们东林寺给拆了!”
“你这话我听的多了!”和尚不耐烦地道:“每年应试的举子多如牛毛,可是能上榜的能有几个?”
“有几个?我告诉你,那可多了去了!”那书生来回踱步道:“不说远的,就讲本朝,那还是成化年间的事了。有一位穷秀才,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身文采。那文采怎么形容呢?大概和我一样吧。”
这话一出,引得那些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那书生生气地道:“你们见过我的文章?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写的不好?到时候我‘一朝封奏九重天’了,让你们见到我就下跪!”
这番话引得众人笑声更甚!
那书生也知道管不住,索性不再理会,自顾自地说道:“后来得到一位大家闺秀的垂青,给了书生十万两金子。”
“十万两金子啊各位!”那书生即羡慕,又向往地道:“我要是有这十万两金子,我早就飞黄腾达了!”
赵伯贤嘘了一声道:“醒醒吧你!别做梦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闭嘴!”书生指了赵伯贤一下道:“当心我一声令下,让衙役把你拖出去打!”
赵伯贤笑的前仰后合,趴在平常肩膀上笑道:“我好怕怕啊!他居然要让衙役打我,还是拖出去打的那种!”
“这还罢了,据说那位大家闺秀还是一位绝代佳人!”那书生说着说着,流出些口水出来,一脸痴呆的样子道:“真是让人羡艳!”
有好事者道:“接着说啊!别停在那里犯花痴,我们都等着听呢!”
那书生擦去了嘴角的口水,接着道:“再后来,那个书生进京赶考,不出意外的高中状元,回来时那叫一个风光无限!贵族缙绅都夹道欢迎。”
“对了!”那书生大声地道:“那个书生就是住在这个东林寺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没想到东林寺居然出了个状元,有书生就自语道:“看来住在这里没错,有文曲星保护。”
和尚面对那书生的愤怒,也不生气,淡然道:“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但你却当真了,也是可怜。”
另一个和尚就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无风不起浪。”那书生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愤然道:“可见也是有根据的!殊不知唐人榜下捉婿,引为千古美谈,你们这些僧人根本就不懂。也不明白什么是‘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二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要我说,王播还算是好的,给木兰院题诗。”那书生口中犹自嘟囔着道:“要是换成我,等我发达了,别说题诗了。就是你们跪下来求着我,让我写一个字,我都不一定会写哩!”
说完这些话,就带着行囊灰溜溜的离开了。
那两个和尚走上前,念了声佛号道:“事情已经完了,请各位施主离开吧,这里还有举子要读书呢。”
闻言,大家也都散了。
赵伯贤还在大笑,一路上对平常不停地道:“我从未见到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二人出了大雄宝殿,和唐伯虎、金玉屑回了面,赵伯贤又笑着把刚才发生的这件事告诉给了他们两个。
金玉屑是开怀大笑,唐伯虎则是莞尔道:“这个人总是用王播的‘饭后钟’来说事,看来他喜欢用这事来当做榜样。只是他太过于认真了,幻想多于实干,那么事情一定会让他不够满意,怨言也就出来了。幻想越多,抱怨也就越大,到最后恐怕连榜样和幻想也不要了,只剩下抱怨。”
平常点头道:“唐解元此言有理!”
“时间不早了。”唐伯虎看了看天色道:“咱们快些和吴公子他们汇合吧。”
到了龙开河,远远就看到吴得鹿和鲲鲕在岸边玩耍,鲲鲕还跑到战鱼墩那里和水里的鱼在嬉戏。
吴得鹿现在非比往常,早就感觉到平常他们要来了,所以早早的雇了一艘大船,就等他们来。
赵伯贤迫不及待的来到吴得鹿面前,不厌其烦地把适才在东林寺发生的事又讲了一遍。
吴得鹿微笑道:“这人其实和一些举子一样,只是他更偏激而已。”
“这种偏激的人还很多。”唐伯虎感慨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把中举当成了一生的目标,没有得到的痴癫。而有的人在得到之后,都直接疯了。”
吴得鹿深以为然道:“这人间的大起大落,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鲲鲕爬上案,抖了抖身上的水,凑到赵伯贤脚下,小声地道:“所以你可要护住本心,可别一下子给疯了!”
说完这话,鲲鲕也知道赵伯贤会生气,所以一溜烟跑到了吴得鹿身后。
然而赵伯贤在后面紧追不舍,也跑到了吴得鹿身后去了,要打鲲鲕。
吴得鹿赶忙拉住赵伯贤道:“伯贤兄不要生气,鲲鲕只是玩笑话而已。”
“哼!要不是今天有吴兄替你撑腰,看我不把你嘴边的毛拔掉!”经过这么一闹,赵伯贤衣冠有些偏斜了。他整理了一下道:“一个狐妖,居然比我胡子还长,真是气死人了!”
唐伯虎在旁边抚须一笑。
鲲鲕被吓得捂住嘴和鼻子,坐在地上,小声道:“太可怕了!”
金玉屑安慰赵伯贤道:“少爷不要担心,总有一天少爷会长胡子的,而且和老爷的一样漂亮!”
赵伯贤想到了吴得鹿的不为剑,低头一看,见吴得鹿手里拿的剑鞘,发现只是个很普通的剑鞘,问道:“吴兄,你怎么挑了个这么简单的剑鞘?起码应该镶嵌上宝石。”
“镶上其他的东西,就沉了。”吴得鹿笑道:“拿起来所需要的时间,也会更长。如果再装饰上其他的东西,就更繁复了。这个剑鞘上的铜箍很结实,选的木材也很好,没有任何瑕疵,所上的漆也能起到防虫的作用,这些都符合我的要求。”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为嘻嘻笑道:“我住在里面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