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寒风,吹动摇曳的窗户。
风更急了,“吱呀”的响动,也更大了。甚至让人感觉,这扇窗户,极有可能断裂。
外面的夜,还是一样的寒冷,还是一样的安宁,偶有几个寒辛举子,坐在别人的屋檐下,瑟瑟发抖,抱着膀子自己给自己取暖。
风,不停地从四面八方而来,又不停地往四面八方而去,从来没有人真正知道,这些风起源于何处,又去往何方。
但是灌到屋子里的风,却打着转,在四面的墙上乱撞,把一切可以吹动的东西,全部都带了起来。
“唰唰唰……”
一连串翻书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然后就是一只手,拍在了桌子上,按住了不住翻腾的纸张。
“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事?”刘瑾问道:“只要开头做了一点点,就再也没办法停下来了。”
那人当然不懂,他从小就生活在温室当中,虽然病痛折磨,让他了解了很多事情,然而能让这人间产生痛苦的,不只是疾病。
有些东西比疾病更可怕!甚至比瘟疫,还要可怕!
“就好像一个文人,文思如泉,给他一张纸和一支笔,从写第一个字开始,就非得写完,不然他就会很难受。”刘瑾道:“王献之当年在羊欣衣服上写字,是不是有这个原因?”
“有这样一个醉鬼,只要闻见酒味,便走不动路,非要大醉一场。”刘瑾道:“刘伶是不是这样?”
“还有一种人,见到美食就想吃,并且去追寻远方珍怪之物吃,并且还有人附和。”刘瑾道:“齐桓公是不是这样?”
“有了齐桓公,是不是会有易牙、竖刁这样的人呢?”刘瑾质问道:“这世上像易牙和竖刁一样的人,有多少呢?”
“其理相同,其为不等。”那人反问道:“歧路亡羊,正是因为岔路太多了,才会导致幸福的丧失,才会导致世人的灭亡。为什么不试着放下?不试着不为呢?”
“问题是我已经开始做了,而且实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你让我放下。”刘瑾沉声道:“可是我身后有无数把刀子!只要我松懈一瞬间,我就得被那些刀子给千刀万剐!”
“就好像你和我,在今天的对决,假如我真的露出致命的破绽,你会不会放了我?”刘瑾阴冷地道:“难道你不是知道,我在故意露出破绽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根本无法得知我到底在什么时候是真的松懈,什么时候是假的松懈,所以才不敢出手的吗?”
“不是。”那人回答道:“对于你身边侍女的情形,我确实觉得奇怪,她们似乎没有武功,但脚步却很轻盈,呼吸也经过训练。然而这还不足以让我就此退缩。”
这下刘瑾更加疑惑了道:“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不想趁人之危!”那人忽然向前走了一步,脚步声沉稳而坚定。而他的语气,比脚步更沉稳,更坚定!
“说了那么久,你应该把自己的体力,恢复到了绝佳的情况。”那人又上前走了一步道:“现在,你我,可以动手了!”
刘瑾一直在提防那人,浑身的神经和肌肉,都保持着警戒状态。
然而保持这种状态,是很消耗法力,也很消耗精神的。
所以从都察院开始,刘瑾就一直没有休息过,他都在用法力维持,虽然他懂得怎样用最小的法力来维持,然而高手对决,就是再怎么微小的变化,都足以决定生死!
那人没有出现之前,刘瑾即使是坐着,也都在警惕从各个角落里,可能飞出的暗器和兵器。
可当这个人出现之后,刘瑾反而放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想要他的命,至于为什么,刘瑾不清楚。
直到现在,那人才说出了真正的原因,他不动手,原来只是不想趁人之危!
“很好,很好!”刘瑾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忽然拍手大笑道:“就凭你这句话,我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话音刚落,刘瑾已经出手,他的掌风快极,痛快一点的“一”字刚刚说完,“点”字还未出口,那一掌就已经到了那人的面前!
一般人出手,无论再怎么注意,都会发出细微的响声,哪怕是衣角被风吹起的声音,都应该有。
然而刘瑾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形如同鬼魅一样,掌风更是虚幻的好像不属于人间,大概是一个人的影子,忽然走过来。
就这样轻飘飘的掌风,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蚊子,恐怕也拍不死。
但是,现实情况却可以让所有人惊呆。
这一掌,不仅可以拍死蚊子,也可以拍死被吸血的那个人!
那人早已料到刘瑾不好对付,也清楚刘瑾的武功和法力很强,但这一掌还是让他不免诧异。
他所诧异的,不是刘瑾掌力的强劲,而是刘瑾为什么会知道他站在哪里。
要知道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气息,包括声音都故意改动了一下,显得有些沙哑。这些改动当然不是一般小偷小摸的易装打扮,而是借用专属于晚上的老阴掩盖的,所以刘瑾看不到那人的长相。
少阳、老阳、少阴、老阴,这四个所指的,就是不同时间段,在这些时间段里,借助这四种能力,就可以达到辅助自身的目的。
所以那人才敢放心大胆的来到刘瑾面前,并和他说了那么久的话。
可是刘瑾却能发现他的存在!并且精确的一掌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堪堪闪过,剑已经出了鞘,然后很快又被收了回去。
因为剑光太亮,太容易暴露身份!
可惜,刘瑾已经借着剑光,看到了来者身上的衣服,几掌又逼过去,把那人打的节节败退,嘴里还有空道:“江南织造府的锦缎,你是王公大臣?”
那人不说话,刘瑾这个人太过于可怕,无论是否定还是解释,都会被他探问到把柄,所以那人并未开口。
“王公大臣里没有你这种武功的人,你应该是江南某位大员的儿子。”刘瑾继续猜测道:“而且这个人品级不低。”
那人闪过刘瑾的掌锋,手里的剑又再次出鞘,这一次,剑身上不再有明亮的光芒,而是和那人一样,隐藏在黑暗之中。
刘瑾惊“咦”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进攻,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余力再说话了,而是全神贯注的在对付那人。
那人也不甘示弱,剑招时而如巨浪一样,层层叠加;时而如大河洋洋,奔腾不息;时而如燕子一样,灵巧快捷;时而如巨山崩塌,沉重厚朴。
这让刘瑾更加吃惊,因为他察觉出来,这人的剑法容纳的百家之长,有武当派武功的影子,也有洞神派武功的影子。
其中更有一套剑法,是刘瑾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师承何处。
不过仔细想来,也对,来刺杀刘瑾,怎么能用自己门派的武功?万一被发现,岂不是要招致灭门之祸?
但跟这人交手时间越长,刘瑾心里疑惑却更深了,因为他发现在刚开始,这人使用其他门派武功还有点生疏,只能一味的躲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人剑法明显有提升,居然可以反击刘瑾几下了。
东厂的眼线遍布整个大明朝,即使有个人早上吃了什么,也会被东厂探查出来,更别说江湖中各大门派的武功了。
刘瑾知道武当派和洞神派里面高手的武功如何的,他自己也亲自和武当派掌门泰若交过手,连泰瑀他也曾经对付过。
这个人用的武功路数明显就是泰瑀的看家本事,然而这人用出来,居然比泰瑀还要厉害几分!
刘瑾深知再这样打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要想知道这人到底是出自哪里,还得用内功试探才行。
想到这里,刘瑾退后几步,那人的剑锋果不其然,上前递了过去,然而刘瑾已经把法力运到了掌心,一只手直接拽住了剑,另一只手打向那人胸膛。
那人下意识抬手和刘瑾一对掌,刚一接触到刘瑾的手掌,那人就感觉打在了一堆烂泥上面,然后整个手掌都好像陷在了泥坑里。
深知这样下去会被刘瑾完全擒拿住,那人猛然收掌,一道白光从那人掌中飞出,打在了刘瑾左肩上。
刘瑾吃痛,松开了剑身,退出三尺远,揉着肩膀疑道:“《七候诀》?!”
那人听到刘瑾说出了自己所练的法术,惊慌失措,直接飞出了屋子,不知去了哪里。
话说这人是谁?正是跟在刘瑾身后的吴得鹿,他本来是想劝服刘瑾的,然而没能成功,于是就想降服住他,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刘瑾的法术。
不为问吴得鹿道:“主人,刚才你明明可以杀了刘瑾的,为什么不出手?还跑了出来。”
“大意了!”吴得鹿站在屋檐上,看向刘瑾的府邸,懊恼道:“我一听见他说出《七候诀》,就担心他揭穿我的身份,并且给我师尊带来麻烦。”
“然而仔细想一想,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更何况我之前已经使出了其他门派的武功,早已让他摸不清我的底细。”吴得鹿叹道:“可惜我一紧张,全给忘了,终究还是我江湖经验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