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道:“我叫尖细鬼。”说罢,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另一个鬼道:“它叫四耳鬼,你一定要记得我们两个的名字,万一出了事,我们的名头也好罩着你,把你名字也说给我听,免得你出事我们不好找。”
白泽一心要离开地狱,把尖细鬼的话牢牢记住了道:“我叫白泽。”
尖细鬼叫醒了四耳鬼,那四耳鬼被白泽吓得不轻,看见尖细鬼就抱着它胳膊道:“二哥不好了,有个鬼打了我们,快看看咱们心肝还在吗?有些鬼就喜欢拿咱们的心肝,不知道要做什么坏事呢!”
“放心放心。”尖细鬼拍了拍四耳鬼的肩膀,宽慰道:“只是个意外而已,你不要害怕,你看看,那个鬼正好好的站在那里呢。”
四耳鬼回头一看,发现白泽正稳稳站在不远处,虽然它有些奇怪,但白泽隐匿了属于人的气息,四耳鬼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
确定白泽是人了,它才放心大胆的站起来对白泽道:“你是哪里来的鬼?怎么突然出现在大马路上?”
白泽开口就道:“我叫白泽,因为去采药……”
尖细鬼看白泽要说真话,上前打断了道:“这位兄弟姓白名泽,本来是去担任城隍的职位,可惜走错了路,身上又受了伤,没办法,倒在了大马路上。”
“原来如此。”四耳鬼相信了尖细鬼的话,对白泽道:“那你可真倒霉,不过还好遇见了我们兄弟,我们都是很热心肠的,一定会带你去城隍庙任职的,你不要担心。”
白泽虽不明白尖细鬼这样做是何用意,但还是顺着它的话道:“那真是多谢二位兄弟了。”
“不客气不客气。”尖细鬼一拍白泽肩膀道:“相见就是缘分,咱们仨能凑一起,指不定上辈子一起搭了多少船呢。”
四耳鬼问道:“不知道你是被哪个殿分配去做城隍的。”
白泽道:“是五殿,森罗王。”
四耳鬼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个负心汉!”
白泽解释道:“我不是,只是个意外。”
“是的,是个意外。”尖细鬼替白泽掩饰道:“这位兄弟可是个好人,都是被别人连累的,一切跟他无关。”
“那就好。”四耳鬼哀伤道:“你是不知道啊,天底下多少痴情人,都是为了等负心人的一句话,在奈何桥不肯喝汤,看它们苦等的样子,连我铁石心肠都要碎了。”
翘首以盼,一次次的等待,换回来的却只有无尽的失望,一次烟雨朦胧中觑见的身影,都要误以为是等候的人出现了,就连梦里也要痴痴的想着。
辛弃疾那首《菩萨蛮》道尽了多少等候的痛苦?
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
你们说我的头发因为愁,都已经白了,可我却不难过啊,我还要拍着手去笑沙鸥,因为它一身都是愁啊!
白泽深深叹气,接着又笑道:“虽然我不知道痴等的滋味如何,可是看你的比喻,我想大致了解几分。”
“比喻?你以为我是比喻吗?”四耳鬼拍了拍胸脯,发出清脆的响声道:“你听听,我的铁心和石肠子,都要软了。”
白泽一拍额头道:“好吧,你说的不是比喻,都是真实的,那请麻烦二位快点带我去五殿见森罗王吧。”
尖细鬼和四耳鬼一前一后,护着白泽,一路朝东北而去,走了半个多时辰,白泽才看见一队鬼卒拉着豺狼虎豹还有人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尖细鬼拉了拉白泽衣角,低声道:“你不要盯着他们看。”
白泽赶紧低下头,继续赶路,他可不想横生枝节,耽误了回人间的大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在路上遇见的鬼卒越来越多了,那种刺耳的惨叫声又钻入了白泽耳朵里,白泽好奇的抬头去看,发现无数妖怪和人都被鬼卒拖着往前走,肝肠流了一地,有的被腰斩,有的被从中间锯断,但是经过鬼卒的巧手,他们的躯干又恢复了正常。
四耳鬼看白泽对这个情形感兴趣,便介绍道:“他们是在别处受了刑罚,现在要被拉到其他地方受刑,先让他们长好了躯干,才好让他们体验真正的痛苦。”
白泽轻轻点头,不再看,继续闷头走路,都是一些罪恶滔天的人和妖怪,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又走了一段时间,那种刺耳的声音越发大了,震得白泽耳朵都开始发麻了。
这时候尖细鬼道:“你要小心,要到鬼魂的聚集地了。”
白泽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地形产生了变化,不再是平坦的青石板,在一些地方,明显有突起的山丘,山丘上长满了荆棘,并没有一棵树木,一些灰暗的雾气在山丘上盘桓,不停地发出瘆人的尖叫声,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什么。
往前看,则是更大的一座山,这座山好像连接着地狱的天空,一眼看不到顶,山上也都和其他山丘一样,遍布荆棘,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顶。
无数的鬼卒从山顶拖下满身血污的人与妖怪,但凡有想要逃脱的,都会误入荆棘丛中,被荆棘撕裂全身肌肤和筋骨,只剩下一具带着丁点血肉的森森白骨。
然后鬼卒就会把他们的骨头拉出来,继续往山下拖行,他们的血肉又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白泽看见有一个羊妖逃跑,被荆棘丛卷了起来,很快成了一具羊蝎子,一个鬼卒骂道:“妖孽,你不好好按照道法修行,以落英、桃、梅为食,反而去吃人,活该有这种下场!”
又一个野猪精被卷入荆棘丛中,变成一具排骨架,鬼卒又骂道:“你为了修炼邪功,把一片湖泊变成了死水,导致里面无数生命消失,你也该死!”
由于这两个妖怪不安分,有个人也想跑,毫无疑问,他也被卷进了荆棘丛里。
白泽可能是怕被鬼卒发现,又低着头,闷声在羊肠小道上走路了。
远远的,就听见鬼卒在骂人道:“你编制绝户网,导致无数鳞虫灭绝,落得今天这种下场,还有脸逃跑!”
往上走了一会,白泽就听见两边的荆棘丛发出清晰的怒吼,这些怒吼往往夹杂着不甘和委屈,当然也有一些冷静的,可惜他们很快就无法冷静了。
在地狱,除了连山氏和十殿阎君,没有一个人能保持冷静。
“我只是贪污了几万两银子而已,又没有害谁,凭什么把我困在这里!”
“邻居家的小女孩已经同意了,我给了她糖了,只能叫交易,我又不算奸污她,为什么我要在这里!”
“不过是贪生怕死,喜欢荣华富贵,然后让别人当我替死鬼吗?这也叫事?阎王爷出来,我给你烧钱,你放了我。”
“人类吃我的种族,我吃了他们,为何要关押我?难道这就是地狱的刑罚?不公,不公啊!”
“不就是因为我杀了一群鹿吗?你们也不看看,谁不吃肉?我杀了它们,有错吗?别人都那么做啊!别人都做的事,怎么会有错啊!”
“什么!”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道:“是你杀了我的族民?害我一怒之下杀人,被十殿阎罗打入荆棘林受罚,我要让你魂飞魄散,方解我心头之恨!”
接下来就开始乱了,白泽也没机会听他们说什么了。
又往上走,白泽止不住的恶心,想吐,却发现他肚子里根本没有食物,只能干呕几下,继续走。
地狱里没有太阳,唯一的光源就是不知从何处散发出的一点,属于熔浆的光芒,由此可以想象,地狱到底有多么黑暗。
可是眼前,白泽却看到了光明,而且是很强烈的光明,炽热通透,仿佛每一个的心,都被翻出来,放在了骄阳之下。
白泽好奇的去看,发现在他面前,是一座横贯在整个山顶的巨大宫殿,宫殿完全由暗黑色的石头堆砌而成,根本无边无沿,宫殿的墙上悬挂着血红血红的大灯笼,那抹明亮的光芒,就来源于那些灯笼。
借助灯光,白泽看见宫殿的牌匾上写了两个漆黑的大字“五殿”。
宫殿的门,不知道用什么建造的,通体暗红,高逾百丈,两个遍体棕色长毛,獠牙外翻的鬼怪把守,这两个鬼怪高有八九丈,手里都拿了一把十丈多长,寒光凛冽的大戟。
白泽使劲抬着头,才能看清楚大戟闪着寒芒的尖锋。
这两个鬼怪明显不会说人话,看见白泽,只懂得叽里咕噜的讲些话,白泽用人话道:“你们说什么呢?”
那两个鬼怪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白泽实在是听不懂。
尖细鬼就对白泽道:“它们问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白泽对尖细鬼道:“你告诉这两个傻大个,说我要来找森罗王。”
尖细鬼眯着眼睛道:“它们听得懂你的话。”
白泽尴尬一笑道:“是吗?那这两位大哥果然厉害,一定是森罗王最能干的手下。”
尖细鬼“嘘”了一声,嘲笑道:“不要恭维它们了,它们根本不在乎。”
“好吧。”白泽松了一口气道:“不知道森罗王会不会见我。”
“等一等。”四耳鬼道:“森罗王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不可能因为你,耽误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