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清晨，带着夜间的微寒。草叶上的露珠晶莹如珍珠，在太阳的光照下，发出闪亮的光芒。水汽缓缓积攒入露珠当中，使得它体积缓缓变大，最终草叶不堪重负，落在地上，激荡起点点金辉。
小蛾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推开窗户，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搔痒感。
“嘻嘻！”
小蛾笑了笑，倚着窗台向外看去，却发现自己手底下压着一朵很奇怪的花。这花呈现桃红色，没有枝叶，只有简简单单的六片花瓣。捡起来看时，还能从其上看到些细微的花纹。
“原来是纸花啊，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小蛾拿了花，走到孔洛洛身旁道：“大小姐你看，好漂亮的花啊！”
“小蛾，别乱拿东西，说不定是别人暂时放在那里的。”孔洛洛道：“还是放回原位吧。”
“好吧。”小蛾依依不舍的把纸花放回原处，等有人来拿。结果等了一整天，也没人过来取。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小蛾又在窗台上看到一朵花，这次是青白二色交加的。
“大小姐，又有人来送花了。”小蛾诧异道：“这人到底是谁啊？这么无聊！”
孔洛洛有些生气道：“不会是哪个登徒子故意来捣乱的吧！”
“我觉得不会吧。”小蛾道：“在这里居住的人又不是很多，除了我们一家以外，其他人又不经常在这里住。就连屠成和岳宁也只是当值的时候在这里，其他时间都回家了。”
“那会是谁？”孔洛洛猛然一惊道：“难道说，会是……”
小蛾也想到了，她们两个一起道：“是平大哥！”
“还是先不要确定。”孔洛洛喜忧参半道：“我们在屋里等候，听到外面有动静了，再去看。”
“嗯。”小蛾道：“这两朵花还是不要先动的好。”
她们两个猜测的不错，花就是平常送的。但有一点她们猜错了，花是给小蛾的，而不是给孔洛洛的。
平常每天清早起来，打扫完都察院后，就开始练功。到了酉时，孔道衡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他又去帮忙整理卷宗，再之后，便回屋打坐修炼，等到第二天的到来。
这样日复一日，已经几个月了，从未更改。
但是最近这几天，他的生活有了较为明显的改变。这种改变外人看不出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明白。
以前回到屋里，他只是简单洗了手脚再去打坐，可现在他洗手的时候，变得很仔细。确切的说，是虔诚。
捧起纸张的时候，眼神异常的谨慎，每次动手都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
好像他手里捧着的不是纸，而是一份赤忱的情意！
这是他要送给心爱之人的纸花，不容得被玷污，更不允许有多余的折痕！这份纯洁无瑕的爱恋，是他所有心血的集结。
每当一种花被折好，他都要在昏黄的油灯下端详许久。想到小蛾看见这朵花开心的样子，他也笑了出来。抱着这纸花练功到半夜，就偷偷溜出去，把花放在窗台。
他曾远远的看到，小蛾拿起花很开心，但不知为何却没有拿回去，但这不重要。只要她开心，只要露出笑容就好了。
如此做事，已经有两天了，也没意外发生。但是今天，偏偏就有了意外。
“哈哈哈！”小蛾大笑道：“逮到你了，送花大盗！”
平常大吃一惊，慌忙藏到窗台下，准备爬走。结果小蛾扔出个抓钩，将他衣服给抓住了。
“别想跑！”小蛾用力拽着道：“我已经看到你了，平常！”
既然已经被发现，平常也没有继续藏匿的必要了，站起来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
“咦！”小蛾惊喜道：“还真的是你啊！大小姐你快来看，真的是平大哥！”
平常疑惑道：“你不会已经发现我了吗？为什么这么惊讶！”
“因为我在骗你啊！”小蛾自豪地道：“结果真的是你，这应该就是不打自招了吧！”
平常心底这个无奈啊！合着又上当了！
孔洛洛露出半张脸，看到真的是他，欢喜道：“平大哥，你今天又折了花过来吗？”
“是的，大小姐。”平常拿出朵姑苏笺折的纸花道：“这是我今天的成果。”
“折的还不赖嘛！”小蛾不屑一顾地哼了声，拿过来纸花，随意摆弄下道：“你还有这手艺，看来以后是饿不死你了。”
“都是和陈四哥学的。”平常把窗台上另外两朵花拿起，介绍道：“这朵桃红色的是薛涛笺折的花，而这个是青白纸。都是陈四哥送给我的，如果不是他教得好，我也学不会。”
“还挺实诚！”小蛾把手中洒金的纸向空中抛去，用手接住道：“不过这金色的真是够俗气的，哪里配得上我家高贵典雅的大小姐？还是你自己拿去玩吧。”
“小蛾，别乱扔。”孔洛洛看她来回折腾纸花，都快要把花瓣弄坏了，早就看的着急。如今见小蛾要把纸花直接扔出去，更加心焦，拉住她的袖子，把纸花拿在了手里道：“这是平大哥的心意，我会好好保护的。”
“大小姐，不要这么容易上当啊！”小蛾警告道：“就三朵纸花而已，你可千万不要随便动心！”
孔洛洛脸上绯红，低声呢喃道：“我也不想啊！”
“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平常放下纸花道：“明天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告辞。”
孔洛洛把纸花捧在心口，点头轻声应道：“嗯。”
平常刚一扭头，看到左近房间内露出蓝幽幽的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吓得差点尿出来！
那眼睛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孔道衡！
“师傅还没睡啊！”平常手忙脚乱地问候道：“今天太阳真不错！”
孔道衡微笑，很赞赏他的表现道：“很好，只是以后别偷偷摸摸的来了。”
“好的。”平常答应道：“以后我再也不打扰师傅安寝了。”
“不是打扰我，而是这样影响不好。”孔道衡教训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必要鬼鬼祟祟的半夜来送东西呢？”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平常红着脸，蹲到孔道衡窗户底下，眺望不远处孔洛洛的房间。看她屋子里还亮着灯，至于那两朵花也被收回去了，只是不知道谁在把玩。想到小蛾亲口说出他折的花难看，心里就一阵惆怅，百转千回的愁肠搅得他不得安生，头疼的要死，然而却没有解决的办法。
“唉！”平常纠结了好一会，忽然问道：“师傅，你有没有娶过老婆？”
“有啊。”孔道衡道：“你师娘是个很好的女子。”
“后来呢？”
“病死了。”
平常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好奇的追问道：“师娘得的什么病啊？”
“瘟疫。”孔道衡眼中的神光消失不见，在黑暗中再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了，只有悠长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不止是你师娘，还有很多人葬身在那场疫情当中。”
平常不清楚孔道衡的感觉，但设身处地的去想，假如小蛾突然不见了，他的心就有如针扎一样刺痛。
“师傅，我不是故意提起的。”平常紧张地解释道：“我也是鬼使神差的，就说了这话，师傅你千万别在意！”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孔道衡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病才刚好，别再复发了。”
“嗯。”
平常走后，孔道衡对着一轮明月，唯有叹息罢了。当年琼州之难，至今他也难以忘怀！那场瘟疫不仅改变了他，也改变了太多人的宿命！
平常回到屋里，看到金色的纸，一概不用，就连浅黄的谢公笺也遭受到了池鱼之殃。这真是，时也？命也？不管怎么说，纸是无辜的啊！
从此后，平常再也不偷偷摸摸的来去，而是很大方很直接的跑到孔洛洛房门外，敲了门把纸花递给小蛾。
孔洛洛因为羞怯，哪里敢去见平常，一有什么消息都是让小蛾帮她转达。
平常超乐意孔洛洛这么做！
但就是小蛾不同意了，为了给他俩传信，平白无故的多摊份工作。
这天她来回送口信，加上事务繁忙，需要她也帮忙打扫都察院，累的是腿脚酸软。而且她要传的话，还是那种没什么意思的。比如今早平常又送来朵纸花，孔洛洛让小蛾过去帮忙传递谢意，小蛾能怎么办？只好跑过去跟平常说声：“大小姐说谢谢你的花。”
平常道：“不用谢。”
然后小蛾再跑回去，跟孔洛洛汇报道：“平大哥说不用谢。”
“平大哥折这么多花，一定很累。”孔洛洛把一奁香丸给了小蛾道：“把这个送给平大哥。”
小蛾把东西送到，平常接了过去道：“谢谢大小姐。”
小蛾把信传到，道：“平大哥很感谢大小姐的香药。”
孔洛洛娇羞道：“跟他说，不用谢的。”
……
小蛾一个劲的翻白眼，心里暗道：“有病！”
“累死我了！”小蛾拖着木桶，来到厨房，拍打着腰椎，皱眉道：“好痛，看来要休息好几天才行了。”
“小蛾，你今天一定很累吧。”平常跟过来，献媚道：“来坐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