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相信我的话吗？”小蛾看着平常，郑重其事的说道。
“我当然信了！”平常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可是下意识的点头作答道：“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信！”
“说你傻你还真傻！”小蛾大笑道：“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我要说花是臭的，你也信？”
“我信！”平常点头道：“总有花是臭的，你要是喜欢，我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帮你找到。”
“好了好了，你傻的我都不忍心骗你了。”小蛾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抹去泪水道：“实话跟你说，我就不是从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婢女，我也不知道父母在哪里。我就是个孤儿，从我记事起，就开始流落街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只是有一天我看到灯笼下飞舞的飞蛾好漂亮，就决定给自己取个名字，叫做小蛾。”
听到她平淡的讲述，平常心里泛起痛苦的回忆。他只是几年前没了家人，心里都经常感到失落和痛苦。那么她一个小女孩，一直没有亲人的照料，甚至连谎话里那个养她长大的奶娘都不存在。那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生存下来的？
这其中的苦楚，平常想都不敢想，他只有静静聆听着，生怕错过一点关于她的事情。
“我还小的时候，去乞讨，有些人就会施舍我些饭食。夏天还好说，到了冬天，我手脚还有耳朵都生了冻疮，只能在破庙里过活。那日子虽然苦，但也还好过些。”小蛾握住杯子的手不自觉的更紧了，语气也沉重起来道：“后来我长大了，街上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说着，她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平常，问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平常叹了声，点头道：“我明白。”
“那就好。”小蛾低下头，望着水杯道：“有个人一路尾随我，跟到我居住的破庙里。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居住在那里。我也从一个小乞丐，变成了四海为家的骗子。我不能不骗人，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会更安全。”
“嗯。”平常应了声，表示理解。
“然后我就一直在行骗，直到遇见了你们。”小蛾露出真挚的笑容道：“谢谢你们，让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如果不是你、白泽，还有孔御史、洛洛姐，我可能还在骗人。有时候我真的不想再行骗了，为了保护我自己，我也曾害过很多人。而那些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好人。”
“就像你跟白泽那样，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卖做救命钱，然后我就骗走了。”小蛾带着哭腔，摇头道：“我真的很对不起他们，但是我没办法！如果我有选择的余地，我绝对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唉！”平常长长一叹，伸出胳膊，把抽泣的小蛾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
她还在忏悔，只是她的悔恨，又有谁听得见？多少人因为没了救命钱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这些人，最后是不是又沦为了小蛾这样的人？
平常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又何尝不知道小蛾的做法是错的！可是他怎么忍心去指责她？她也是受害者！
或许小蛾的父母也是因为被骗而死，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是那么的让人惋惜，让人无奈。
真不知道，如今她的忏悔，是不是有人听的进去，那些被她伤害过的人，会不会有所谅解。
我想，大概不会。
哭了一会，小蛾也是觉得没什么用途，遂止住哭声，用袖子擦干泪痕，轻笑道：“你一定觉得我很虚伪对吧，做了坏事自己还哭，像条小狗一样摇尾乞怜对不对？”
“没有。”平常摇头道：“我从来不这样觉得。”
“傻瓜！”小蛾撅嘴道：“其实我这也一种骗术，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我不在乎。”平常深吸一口气，把她抱的更紧了，道：“你就是真的在骗我，也无所谓。”
“你已经上当受骗了！”小蛾得意洋洋的把平常的荷包拿在手里，晃了晃，俏皮地道：“再不放开手，我连你的水囊也要偷走了！”
平常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她的眼睛。就像看到了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石一样，怎么也移不开专注的目光。生恐移开目光，这个宝物就要消失了。
“你做什么？”小蛾心里猛跳，着急地道：“快点把我放开，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可就要喊人了！我真的会喊人的！”
平常缓缓松手，但是眼神没有移开。小蛾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把荷包跟水杯放在他手边道：“看你失魂落魄的这样，荷包还给你！还有花，我已经很努力的养了，但是还是死了。你别怪我，我又不会养花，总之，总之……没什么好总之的，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吧，我要走了！”
说完话，小蛾快步跑了，留下痴望的平常。等到最后一片衣角也和浮云般消散，他才转移目光，看向瓷杯。
那是个雪白的瓷器，晶莹的杯心里，盛着清澈的水。
水心里，躺着枯萎的小黄花。
这朵小黄花平常不知道叫什么，也没觉得很好看。只是觉得它是一朵花，就顺手采了下来，放在袖子里，然后送给小蛾。
这就是个常识，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
但平常没有料到，小蛾居然把它放入了水里，还细心呵护。这份意外之喜，让平常更坚定了追求小蛾的心。
他把杯子和荷包收好，开开心心的离开，缸也不管了。
所以，缸很可怜……
“她一定是喜欢花的！”平常回到屋里，心中这样想着，翻箱倒柜的，想要寻找一个容器，可以用来插花。然而，他失望的发现，并没有他想要的那种瓶子或者杯碗。他听说过，世上有一种花，叫做碗莲，可以在碗大的水中盛放。
但他看了看自己屋里的斗笠碗，由心里觉得丑陋不堪。
“不行，这些东西配不上小蛾。”
平常到处寻觅，可哪里有符合心意的东西？仔细想想，他又自以为通悟地道：“对了，再好的花，也会有时限！花无百日红，它们也会枯萎。我怎么能送枯萎的花给她？那样岂不是让她再次伤心吗？对了，不是有纸花吗？可以折了纸花给她，这样永远也不会枯萎，她也就永远不会难过了！”
“对！就这样！”
平常刚想好这个天下最好的办法后，又郁闷起来道：“我手这么笨，哪里会折纸花？”
苦恼了好一阵子，他想到陈四以前说过，貌似这个陈四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或许他会折纸花！不如去寻他，学习折纸花的技艺。
念及此处，平常不再犹豫，一溜烟跑去找陈四。
“啥？折纸花？”陈四一脸错愕道：“你个大男人，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这话说的。”平常闪烁其词道：“你不也是大男人，也一样会吗？”
“倒也是。”陈四放下手中的活计道：“既然你想学，我就教你吧。你回屋等着去，我把珍藏的香笺送给你。”
“好。”
平常先回屋，把一些能用的上的纸叠好，摞起来，大概有几寸高。
这时陈四也来了，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笺纸，上面还有花纹。凑近闻，还有股淡淡的幽香。
“这纸怎么做的，为何还有香气？”平常不解道：“难道在香料池子里泡过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纸在还是木浆的时候就经过了处理。其中最出名的就要属薛涛笺，泡制木浆的水里放了芙蓉花，再经过匠人的巧手，就形成了富有花纹和香味的笺纸。”陈四抽出几张桃红色的纸张道：“除了这薛涛笺以外，还有谢公十色笺。所谓十色，就是指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十种颜色的纸。又有青白笺、描金的姑苏笺等等样式不一而足。当年我为了给那些姑娘们写情书，收藏了不少这类的纸张，其中最常用的还是学士笺。但学士笺不适合拿来折纸，我就没带来。”
“纸张还有这么多讲究啊！”平常捏起一张薛涛笺，看其上隐隐有鸟纹，但不很清晰，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才看得见。
“那是，什么东西都是有讲究的，不可随意摆弄，要怀着虔诚的心去对待。君子终日乾乾，与时偕行。所以经曰：‘蘧瑗不以昏行变节，颜回不以夜浴改容。句践拘于石室，君臣之礼不替；冀缺耕于坰野，夫妇之敬不亏。斯皆慎乎隐微，枕善而居。不以视之不见而移其心，听之不闻而变其情。故居室如见宾，入虚如有人’。”陈四把笺纸放在桌上，信手拈来张青白笺，正襟危坐道：“你看着，记清楚喽！”
平常屏气凝神，挺直了腰板看去，只见陈四这么捏了下，那么折了下，不一会功夫，一朵纸花就折好了。
这朵花有五个花瓣，却分十色。因为这种青白笺背面是青色，正面是白色，所以折起来后，青白二色混杂。有的花瓣尖端是青，腹部是白；有的左半边是白，右半边是青，所以分为十种颜色。正因为这些参差不齐的颜色分布，使得这朵花看上去很饱满，富有立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