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秉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正所谓物伤其类,看到别人家老小离散,他也触景生情,为之恻然。答应了马珠娘的请求道:“娘娘请放心,属下一定会帮娘娘把钱送到你婆婆手里的。”
马珠娘千恩万谢过后,流着泪进了花轿,一路到了京城,刘瑾私宅当中。刘瑾率手下人尽数出来迎接,先把马珠娘安排到别院安歇,等明日送到皇宫大内当中。
等马珠娘被安排好了,蔡昭和刘瑾汇报了此事,刘瑾不耐烦地道:“这事还需要问我?给她一剂打胎药就行了。”
蔡昭点头道:“是。”
黄秉善在一边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楚雄杰也是气恼,于是二人上前道:“这等小事,交给我们两个小人来做就行,大人不必亲自动手。”
蔡昭心想省得自己出手,添那份罪业了,很高兴的就将此事交给他们两个办。
他们两个来到别院,在墙根下站定,黄秉善忧心道:“得想个好办法,掩人耳目才行。”
“这个简单。”楚雄杰道:“我去药铺买一剂堕胎药,煮了,拿到里面,嘱咐珠娘千万不可以喝。这样任务完成了,还可以保全毕指挥的骨肉。”
“好!”黄秉善笑道:“就这么做!”
二人正在商议,突然从旁边跳出一个大汉,怒吼道:“好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居然违背蔡太监的事情!”
黄秉善吓得面如土色,仔细看去,原来是和他们一样的杀手。这人姓于,名安定,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只可惜被刘瑾要挟,不得不做出些违背天理的事情。
“原来是安定兄弟!”楚雄杰带着笑道:“着你可误会我们了,我们这么做,也是不想违背良心。”
于安定冷笑道:“似你我这等人,哪里还有良心可言?”
“难道安定兄弟打算给厂公做一辈子坏事吗?”楚雄杰小心诱导道:“要知道这些年咱们陷害的忠良,可是不计其数。阎王爷那边估计早就给咱们画了好大一笔,咱们这些汉子什么折磨无所谓,难道你要看着家人也跟着你受罪吗?”
于安定犹豫了,半晌没说话。
黄秉善看事情有门,便准备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道:“兄弟,我跟你说,我和……”
楚雄杰见他要把事情全盘托出,直接捂住他的嘴,然后对于安定道:“若有一个机会,能让咱们逃出生天,顺便把妻儿家小都带走,过上安稳的日子,岂不最好?”
“哪有这么好的事!”于安定叹气道:“我是不敢奢望了,只希望以后我儿子不要学武,以免再次卷入人间是非当中。”
楚雄杰看于安定有逃离之心,心中大喜,笑道:“兄弟不要不信,我这里就有一个好办法,保管咱们仨能安然脱身。”
于安定眼前一亮道:“什么办法?兄弟快点告诉我!”
楚雄杰和黄秉善这才把陈金等人的事讲了出来,并且说了自己的计划。于安定二话不说,直接就同意入伙了道:“这事加我一个,若能保我妻儿家小离开,我就是死在这里也值了。”
“闲话少说,以免再有人发现咱们仨。”楚雄杰四顾道:“我和黄兄弟去买药,于兄弟你回去待命,千万不要声张,等我们消息。”
于安定点头,离开了。
楚雄杰和黄秉善上街买了堕胎药,回到别院当中,和马珠娘说了这事。楚雄杰再三叮嘱道:“我们救了你腹中胎儿这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有人问起来你为什么不吃药,你就说你闻出来药的味道不对了。”
马珠娘跪下拜谢他们两个,楚雄杰和黄秉善把她扶起道:“我们不便久留,先走了。”
说完,急匆匆离开了。
而在此时,刘瑾正准备对付李东阳。这事,还要从科考结束之后说起。
原来李东阳为了防止科场舞弊,殚精竭虑的做事,终于没让焦芳这些人的奸计得逞,焦黄中也只做了个二甲第一名罢了。
至于给焦黄中送过钱的那些学子,不论给了多少钱,没有真才实学,李东阳一个都不录取。这导致许多送了钱的学子们怨声载道,焦芳看这事难办,就找到了刘瑾。
刘瑾想的很简单,擅将陕西等处乡试增添名数,准备录取这些人。李东阳当然是不乐意了,据理力争,不让焦芳这些人为所欲为。
刘瑾大怒,于是私下里让孙聪散布谣言,说李东阳徇私舞弊,录取南方士子多,北方士子少,正如当年南北科考案一样。
这话可就严重了。话说洪武三十年科举发榜,榜上一色的南方人,一个北方人都没有。朱元璋大怒,认为是考官徇私舞弊,故意录取南方士子,冷落北方士子,于是让人彻查。
这一查不要紧,又发生一件大案。相关的官员为了给自己洗脱冤屈,居然把最差劲的考卷呈给朱元璋,言之凿凿地道:“这事和我们无关,我们是照章办事。是他们写的文章不好,不是我们徇私舞弊。”
朱元璋阅卷看过,只觉得辣眼睛。那些卷子全部文理不通,要知道朱元璋这个人学问就很一般。连他都觉得差劲的文章,能好到哪里去?要说有一两个士子是凭借什么东西,用差劲的文章过了考官的眼,还说得过去。但不至于所有人都这样吧?这其中还用问吗?肯定有问题!
所以朱元璋完全不含糊,施展一向都有的雷霆手段,把所有相关人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无一幸免。并且在原来《大诰》的基础上又增添数条,史称“四编《大诰》”!其中颁布严酷的刑法,用来告诫全体官员。
刘瑾用南北科考案说事,很明显就是用祖宗之法来压李东阳。要知道《大诰》由于太过残酷,早就废弃不用了,到了正德年间,当时的人是“不知诰、律久矣”,如今刘瑾旧事重提,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想做什么。
孙聪得了信,就去各地的客栈里散布假消息,其中有一人被他看在眼里,觉得可以利用。
话说这人是谁?正是赵伯贤在东林寺见到的那个闹事的寒酸学子。这人是庐江府的,姓高名中。这地方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南方学子,但其实不是,这件事呢,就要从宣德二年讲起了。
为了缓和南北学子之间的矛盾,明宣宗朱瞻基把科举首次分为南、北两个榜单。这样一直到了景泰五年,明代宗朱祁钰又把榜单分为南、北、中三个。
应天府、苏州府、松江府,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布政司等地分做南榜;顺天府、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布政司等地方分做北榜;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布政司、凤阳府、庐州府、滁州、徐州、和州等地方分做中榜。
所以这个高中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南北科考案几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就是这么牛气,他独特的气质和魅力,一下子就让孙聪给看上了。孙聪像找到了个宝一样,看他被客栈老板赶出来,他还大叫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下一榜的状元。知道状元是什么吗?那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凡人见了那是要下跪的!到那时,什么员外大官,都把女儿打扮好,奉送几百两银子过来,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到那时,别说你让我住,就是想看我一眼,都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客栈老板能忍吗?二话不说就把自己老婆的洗脚水朝着他直接倒了过去,那味啊,隔着半条街都能让人闻见。
孙聪捂着鼻子,眼里发着光,心道:“哎呀,这等不要脸的人怎么让我才碰到?这要是带过去往东阁里一放,估计李东阳得气的半身偏瘫不可。”
高中此时忽然不叫嚷了,转而坐到台阶上。孙聪觉得诧异,走过去问道:“这位先生,适才金口妙音如此震撼人心,而今怎么又不说话了?”
高中打了个饱嗝道:“喝饱了,就不太想动了。”
孙聪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只觉得闪着筋了,上手揉了揉腮帮子才好。
“我说先生啊,你这种文采,没人要简直可惜了啊!”孙聪叹息道:“现在这世道,大都是奸佞当道,哪有什么真才实学的人呢?无非是靠着虚名和互相勾结罢了。”
高中一听这话,真巧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好像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样,以为得到了真正懂他的人,垂涕大哭道:“先生所言甚是啊!就比如说那个景旸,无非是仗着自己有些名声,到各地坑蒙拐骗罢了,哪有真才实学?凭什么就当上榜眼?这其中一定有黑幕!”
“谁说不是呢!”孙聪顺着他道:“我还听说啊,李东阳和吕柟有旧!所以才让他当上状元的!”
“这事当真?”高中大惊道:“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孙聪小声道:“那个吕柟的老师,叫做薛敬之,你应该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