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诧异道:“这人还真是奇怪啊,跪下来就磕头,然后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刘素娘笑道:“这人迂腐是迂腐了点,但还是靠得住的。既然我要嫁给他,那就替他做些事吧。什么天下苍生,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只要他高兴就好。”
就这样,接下来几天刘素娘都谎称自己得了心痛病,刘瑾着急忙慌的去太医院把一众太医请过来,给刘素娘看病。结果可想而知了,没有一个太医看出刘素娘的病症在哪里。刘瑾大怒,提着刀砍死几个太医道:“你们要是再看不好我女儿的病,我要你们的项上人头!”
那些太医大惊失色,不得不假装看出刘素娘的病了,于是抓药给刘素娘吃,都被刘素娘一一打翻了。
没办法,刘瑾只好日夜陪着她,用法力每隔一个时辰帮她疗养,这才让她不那么痛了。
而在刑部那边,查实了曹雄和宁府等人所犯罪过,随即出动锦衣卫,把曹府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抓起来,连同宁府等人,一共四百三十五人,全部押入天牢。又按照所犯罪过,轻的发配,重的斩首,一连判罚下来,这日正式在西四牌楼那里问斩。
宁府的人最多,宁子环那些儿子一个没落,全部问斩,孙子辈没多少作恶的,只是在朝廷里任职,如今削职为民,流放边疆去了。至于还有重孙子,那都是小孩子,跟随父母一起发配。
曹府人比较少,除了曹雄和曹谧以外,也就七八个人问斩,只一天功夫,这些人全部伏诛,一个不剩。
江苏百姓载歌载舞,欢庆不休,无不赞扬朝廷,这都是旁话,不多说了。
只讲吴得鹿、吕柟、景旸、戴大宾、唐伯虎五人骑马出了城郊,分手告别。
吴得鹿问道:“几位真的要离开吗?”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景旸叹气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一定被刘瑾知晓了,再留下只会招惹杀身之祸,不如隐匿山林。”
“好吧。”吴得鹿知道留不住他们,只得送别他们。
刚走没几里地,听到不远处车轮声“辘辘”而来,春杏驾车,刘素娘站在车上道:“戴公子,等我一下!”
“孽缘啊!”戴大宾长叹一声,回应道:“我已有妻室,素娘姑娘请回去吧!”说完,骑着马跑了。
吕柟和景旸紧随其后,渐渐没了踪迹。
刘素娘心如刀割,真患了心痛病,倒在车上起不来了。春杏没办法,又带她回去了。
唐伯虎摇头道:“清波双佩寂无踪,情爱悠悠怨恨重。残粉黄生银扑面,故衣香寄玉关胸。月明花向灯前落,春尽人从梦里逢。再托生来侬未老,好教相见梦姿容。”
吴得鹿也是悲悯道:“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人间情债最难还,我也要还情债去了。”唐伯虎拱手道:“吴公子不必相送了。”
吴得鹿无奈道:“好吧,希望你我以后,还能再次相会。”
“一定有那一天的。”唐伯虎拱手,催马离去。
话说刘素娘回到家中以后,心痛难忍,这时太医把脉,终于看出了她的病症,告诉刘瑾道:“回禀太监,大小姐这是思虑过度导致的心疾,不是药物能治疗的,需要开导才可以。”
刘瑾就质问春杏,到底怎么回事,春杏无奈,只能全部招了。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刘瑾虽然也气刘素娘偷账册,但看到她心痛的样子,心一下子又软了,随即把仇怨都赖在了戴大宾身上,一咬牙,叫东厂的人追杀过去。
可怜戴大宾,刚回去,没来得及搬家,就被东厂阉党害死,年仅二十一岁。就连老娘和妻子也都惨死。
而刘素娘,渐渐想开以后,心病也就不再犯了,只是每日哀怨的望着南方,似乎在期待她的戴公子再回来接她。
不说这些,单讲吴得鹿回到马家老宅,封鲲鲕便拿了一封信过来道:“李阁老给的信,他好像很忙啊,放下就走了。”
吴得鹿拆开信件,这么一看,心凉了半截,叹气道:“来来去去,还是没能救下左都御史!”
封鲲鲕疑道:“曹雄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没能救下?”
“我还是低估了刘瑾的算盘。”吴得鹿把信交到封鲲鲕手中道:“平常居然承认自己仗着是左都御史的手下,所以欺上瞒下,得了功劳,升任为巡察御史。左都御史为了保护平常,又自己承认错误,要被斩杀!”
“什么!”封鲲鲕仔细看了信,倒吸一口凉气道:“难道说左都御史真的要死了吗?!”
“李阁老急匆匆的走,就是为了在刑部上下打点,救左都御史出来。”吴得鹿嘱咐封鲲鲕道:“你在这里好生坐着,千万不要到处乱走,我去一趟刑部大牢,去看看平常。”
封鲲鲕点头道:“我不会乱跑的。”
吴得鹿施展至游步,来到平常的监牢当中,却见平常倒在血泊当中,手腕被碎石割出一道口子。吴得鹿大惊失色,慌忙上去扶起他,用法力给他续命,这才发现平常体内法力极其浑厚,失血只是暂时让他昏迷过去,而无法致命。
吴得鹿撕下衣角,给平常简单包扎一下,又唤醒他。平常迷茫的看了看吴得鹿,惊疑道:“吴公子,怎么你也死了?”
吴得鹿双眉紧锁,凝重地道:“你在做什么?!”
待弄清楚状况之后,平常捶胸顿足道:“我要赎罪啊!只要我死了,我师傅就没事了!”
吴得鹿上去一巴掌扇在平常脸上,怒吼道:“左都御史一世英雄,怎么教出你这种懦弱的弟子!死亡,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可是,我又该怎样去做?”平常情绪稳定了一些,坐在草垛上,捂着脸,痛苦地道:“我到死也想不明白,韩福居然会骗我!”
吴得鹿眉头皱的更紧了,但心里的气,却全部都消了。他长出一口气,坐到平常对面道:“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但首先,就是你不能自暴自弃,不然左都御史,会更加伤心。到时候,就算他出狱了,也不会开心的。”
平常心中一喜,捂住脸的手缓缓移开,露出一双略带惊喜,但也充满了质疑的眼神:“真的吗?我师傅还有救?”
“是的。”吴得鹿点头道:“现在诬陷左都御史的案犯已经被杀了,对于左都御史而言,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咬住口,千万不要承认自己的过错。即使有人问你为什么供词不一,你就实话实话,这世上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比实话更能让人理解的了,你明白了吗?”
“这样真的有用吗?”平常焦虑的抱住头,声音颤抖地道:“我感觉,我好像不会相信别人了!我很想照着你说的去做,但我为什么那么抵触你!”
吴得鹿轻叹一声,他似乎能明白平常现在的处境。韩福的欺骗,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你就相信我一次,就这么一次。”吴得鹿伸出一根手指道:“我保证可以把你和左都御史救出来!”
平常抬头,注视着吴得鹿的双眼,从吴得鹿诚恳的眼神当中,他看不出欺骗,但要说服自己去相信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勇气去信任他了。
信任一个人需要勇气吗?对有些人而言不需要。但对于被欺骗过的人来说,信任,却比让他憋气自杀,还难以做到。
每个曾经被欺骗的人,都会对人、对事,不由自主的产生怀疑,有时候,会伴随他们终生。
对于平常而言,他面临的情况更加复杂,因为他的选择,不只是关乎他自己,更是关乎孔道衡,关乎小蛾。
还有孔洛洛。
如果是他自己面临危局,他不会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信任吴得鹿。因为作为赌注的,是他自己的生命,他可以做主,且不会有负担。
但孔道衡不行,孔洛洛也不行!这两个枷锁,沉重的压在了平常的肩上,让他不敢轻易做出任何选择!
“连我也不信了吗?”吴得鹿放下手,起身道:“你等着,我会让你重新相信人的。”
平常仰着头去看吴得鹿,整个人的情形,就好像一只被放逐的小羊,惊慌而且无助。
甚至于连他自己所拥有的力量,都不懂得使用。以平常目前的实力,别说是区区一个牢门,就是一整块铁打铸的门,也挡不住他一招!
他之所以没有办法反抗,而是他缺乏反抗的心。他现在的心里,只有孔道衡,只有孔洛洛。这两个人的存亡,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心的位置。
人穷志短,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这个穷,有时候指的不一定是没钱。情感的匮乏,也是一种穷。
除了白泽以外,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孔道衡和孔洛洛、小蛾,甚至陈四,他都已经默认为自己的朋友、兄弟。
所以他不敢拿这些人的安危做赌注,本来他能看很远的眼神,此时不得不变得短视,变得畏首畏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