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雄大骇,不敢怠慢,把如何失职被锦衣卫关到诰狱,然后如何伪造身份,被谷大用发现,谷大用如何在其中牵线让他和刘瑾勾搭上。后来就是变卖家产给刘瑾送钱,免去罪责,嫁祸柴宽一事说清了。
直到他不说话了,封鲲鲕问道:“就这些吗?”
“是啊。”曹雄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道:“大仙在上,我可不敢胡说八道。”
封鲲鲕继续问道:“那柴宽又是怎么被你杀死的,你怎么不说?”
“柴宽不是我害死的啊!”曹雄也是一脸的茫然道:“我只是把罪名诬陷给了他而已,至于谁害的,我完全不知情,兴许是刘太监安排的人手吧。”
封鲲鲕冷笑道:“你回头看看。”
曹雄不明就里,回头一看,却发现三法司的最高长官都黑着脸看向他,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叫了声“啊呀”便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那边宁子环还想曹雄能够救他,结果一队金吾卫用锁链捆了曹雄,从他眼前直接走了过去,在金吾卫后面,跟着彭泽、吴得鹿,还有一个小道士。
宁子环立马就不淡定了,爬到前面道:“曹阁老,你怎么也被抓了!?”
曹雄仰天叹息道:“这次咱们是着了别人的道了,宁老爷子,你自求多福吧!”说着,被金吾卫连推带拉的拖到前面去了。
宁子环看见吴得鹿过来,又哀求道:“吴公子,看在老朽已经八十多的份上,你就饶了我一命吧!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全部都给你!”
吴得鹿冷声道:“我就要一样东西,你给的了吗?”
“给,我一定给,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宁子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慌忙答应了道:“你尽管说,我绝对给你!”
“我要一个公平,一个正义!”吴得鹿注视着他道:“你给吗?”
宁子环痛哭流涕道:“吴公子,你未免逼人太甚!你这么做,会让我宁家老小几百口子人都惨死的!”
“既然你知道会这样,你当初为何还要做违背正义的事情呢?”吴得鹿撂下一句话道:“当年马太宰文升将你革职查办,你就应该悔悟的!”
说完这句话,吴得鹿便带了封鲲鲕走出了刑部大牢。
宁子环听到马文升这三个字,浑身都在颤抖,大叫一声道:“我不就是做了一点坏事吗!为什么一个个都要陷我于死地啊!”话音刚落,当即吐血身亡。
吴得鹿察觉到身后的变化,脚步微微一顿。封鲲鲕抱着糕点,嘴里还吃着。看吴得鹿忽然停住,他仰脖咽下嘴里的糕点,问道:“吴公子,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没。”吴得鹿望着前面的出口,以及从外面传来的暖融融的阳光,面无表情地道:“我只是不喜欢看到有人死而已。”
“走吧。”吴得鹿继续往前走道:“离开这个地方。”
一路到了马家老宅,看到唐伯虎、吕柟、景旸、戴大宾三人都在院子里坐着,尤其是戴大宾,手里还抱着一个绣球。
封鲲鲕觉得好奇,走过去看道:“大宾啊,你这是哪里来的绣球?”
说着,鼻子耸了耸道:“好重的脂粉气啊,莫不是你那个相好的给的?”
“不是。”戴大宾窘迫道:“这是素娘姑娘给的。”
“还素娘姑娘,叫的这么亲切,看来你和这位素娘姑娘很熟悉啊!”封鲲鲕调笑道:“我们为了救左都御史,忙前忙后的,你倒是快活。”
“不要这么说!”戴大宾肃然道:“我是有妻室的人!”
“有妻室又如何?”景旸笑道:“男人三妻四妾的,岂不是很正常?”
戴大宾勃然大怒道:“我与妻子一直恩爱,从未有纳妾之心,天地见证,我戴大宾从来不起这种邪念!若几位还要拿我调戏,当心我跟你们绝交!”
景旸见戴大宾是真的怒了,赶紧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等没注意分寸,戴兄不要生气。”
戴大宾这才坐下,把绣球放在了桌子上。
吕柟道:“今天多亏了素娘姑娘把刘瑾牵制住,不然刘瑾真的会去刑部闹事。”
“哦?”封鲲鲕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跟我说说。”
吕柟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封鲲鲕讲了。
原来刘素娘知道今天是戴大宾他们做事的大日子,也是处理孔道衡案件的日子,刘瑾肯定会去听审。所以她找到刘瑾,对刘瑾道:“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今年也双十年华了,总在家里住着,也不是一个事。”
“女儿着什么急?”刘瑾笑道:“以我现在的权利和地位?哪里找不到一个好女婿?不过这是你的终身大事,需要找个敦实的人,然后入赘进我们刘家才最好。”
“爹爹不正是要笼络人心吗?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联姻更牢固的关系吗?”刘素娘俏脸微红道:“女儿觉得爹爹养的一些门客,就很不错,比如戴公子那样的。”
刘瑾这等老奸巨猾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刘素娘的打算?只是轻声一笑,就答应了下来道:“那好啊,既然你觉得有几个门客不错,不如挑一个嫁了。”
“怎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嫁了呢?”刘素娘嗔怪道:“我还要考验那人的品行和才学,少一样我都看不上的。”
“好啊。”刘瑾问道:“却不知怎样考验?”
“女儿觉得应该在府里摆个宴席,叫他们都来参加,我在屏风后面出题,只有全部答上来的人才可以。”刘素娘撒娇道:“爹爹,你看这样可好?”
刘瑾向来对刘素娘是百依百顺的,听到她的意图以后,直接就同意了。反正就是陪着她玩闹,要是真有人答对了刘素娘的题,刘瑾还要亲自考量一下那人的能耐,如果没有本事,刘瑾会把他暗地里弄死。他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无能之辈。
说做就做,刘瑾把门客都召集起来,刘素娘在四扇屏风后面坐定,弹奏了一首曲子。春杏在一边侍立。
景旸在宴席上对戴大宾道:“你听,这是什么曲子?”
“好像是《婆罗门曲》,但又好像不是。”戴大宾侧耳倾听道:“应该是胡乐。”
“是《霓裳羽衣曲》,但不是白石道人那一版。”康海抱着他那茶杯道:“应该是有人整理了胡乐,参照白石道人所写的那样,重新改编了一下。不信你们听,本来是商调,在她手里变成了变徵,虽说和白石道人的不同,倒也别有一番苍凉味道。”
旁边余日明立即拍案而起道:“我知道,这是改编的《霓裳羽衣曲》!”
刘素娘一听不是戴大宾的声音,心里生气,停下抚琴的手道:“请问这位先生,白石道人的《霓裳》写的是什么?”
“这个嘛……”余日明骚头道:“我小时候背过,可是现在我给忘了!抱歉,抱歉!”
景旸推了推戴大宾道:“你不过去说两句话,灭灭这个道士的威风?”
戴大宾摇头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要与人为敌。”
“我看素娘姑娘是在帮我们拖延时间。”吕柟道:“戴兄你快上去,助素娘姑娘,不要叫她苦心白费了。”
戴大宾无奈,只好站起身道:“南宋孝宗淳熙十三年,白石道人登长沙祝融峰,偶得祭祀神灵的《黄帝盐》、《苏合香》二曲,又在乐工所在得到了残缺的《霓裳羽衣曲》,仅两阙而已。曲调轻雅,不似今声。当时白石道人身处旅途当中,倍感凄楚,于是写了一首《霓裳》传世,其辞曰: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
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飘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刘素娘窃喜,又道:“我问你,楚辞当中有一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是取自哪个典故?”
“大概是西周尹吉甫之子,尹伯奇吧。”戴大宾道:“《琴操》里曾言:‘伯奇无罪,为后母谗而见逐,乃集芰荷以为衣,采楟花以为食’想必屈原念及此情,感同身受,伤怀,为之作诗。”
刘素娘继续问道:“成连为了让徒弟学会琴艺,曾经出海隐居,他徒弟伤心之下,做了什么曲子?”
“大名鼎鼎的《水仙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戴大宾笑了笑道:“虽然出名,但却是汉唐时候人附会之作,不可轻信。”
刘素娘对春杏小声道:“我还想用这简单的典故试探他,不料想他却说我的题是人人知道的。”
“想是恃才傲物吧。”春杏气鼓鼓地道:“小姐,你出个最难的题考考他,尽量把他烤熟了。”
刘素娘吃吃一笑,心念一动,想了个比较生僻的问题道:“现在写文章的人,统称为作家,请问,在唐代,王维曾说谁是大作家呢?”
“哈!”戴大宾笑道:“这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