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天尊言:‘一切众生,同在三界无明巨室,诸所为作,皆悉梦幻,无有真实’!”孙天朗沉声道:“韩公子啊,你现在,便执迷于这无明当中,无法自拔了!”
“道长之言,确实令人惊醒,引我沉思。然而心中的人,却没那么容易放下。”韩秦英继续看鱼,喟然长叹道:“每个人都希望和这鱼一样潇洒自由,可是又有谁能真正做得到呢?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无法割舍的存在?我听说水牛过窗户,头身皆能过,唯有尾巴过不去。这一点挂碍,牵住了多少人?!”
孙天朗长舒一口气,瞑目沉思道:“五阴生灭,亦复如是有烦恼故,名为系缚,无烦恼故,名为解脱。譬如眼根,开时见色,闭时无见。烦恼系缚,合散生灭,更无别法。”
“道长说眼根开时见色,闭时无见。可世上有谁能一直睁着眼睛,又有谁能一直闭着眼睛?即使闭上眼睛,难道所见到的黑暗,不属于色吗?”韩秦英指向篱笆内娇小的石竹,为之假喻道:“这花的色彩,又岂是不存在的?道长,你去看看这世界,所存在的一切色,有谁可以说真正不存?”
“若心灰意懒,隐几旁观,则天下无存。何故多涉红尘,沾染一身负累,死亦不休呢?”孙天朗睁开眼睛,侃侃而谈道:“我闻上真童子曰:‘众生之相,亦复如是。不来不去,非有非无,非内非外,来无所从,去无所至,而常流转妄受’!人从生来,便是无有;死去,亦是无有。以人相观念众生,疾苦之所在,悲痛之根源,无不由此而生。公子既然觉得系缚沉痛,何不弃之而去,离苦得乐呢?”
“然而痛苦,也是一种快乐啊!”韩秦英双手置于膝上,仰头长啸道:“若是没有痛苦,又哪里来的快乐?”
“福生无量天尊!”孙天朗自知劝解不了他,随即摇头道:“韩公子既然了悟一切,贫道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人生总有迷茫,只要公子能从中走出,善莫大焉!”
“哈哈哈!”韩秦英笑了几声,听不出忧伤还是快乐,起身道:“道长不是要查我这里有什么异常吗,尽管看吧。”
“贫道适才已经看过了,此处并无其他异样,或许是特殊原因导致。”孙天朗沉吟道:“贫道想在此暂居数日,以观日夜轮转,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在下小斋旁就有琴室,道长若是不弃,可以在那里暂住几日。”韩秦英向前走了几步路,打开琴室的门道:“道长,请进。”
孙天朗步入其中,看到里面陈设简约大方,并无其他多余的东西。几案上置有一朱弦琴,上面涂有朱漆,另外还有些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些画来。孙天朗看这琴长三尺六寸五分,极为合规矩,便赞叹道:“如今世人不懂雅律,制琴多是三尺左右,不分细致,难得韩公子有这样的琴,想必出自名家之手。”
“正是在下所制。”韩秦英笑道:“还是几年前的事了,正好手中有上好的材料,所以制成了这琴。有些音律不太准,还请孙道长不要笑话。”
“这怎么会呢?我本身就是五音不分的人,能见到像韩公子这样的文人雅士,我只有羡慕之情!”孙天朗感叹道:“都怪我年轻时候太贪玩,没跟家师好好学艺,如今就是想学,也晚了!”
“其实不算晚,大器晚成的例子有很多的。”韩秦英道:“只要道长愿意努力,还有可能成功的。”
“罢了罢了,没那脑子,学不会了。”孙天朗叹着气,走到琴旁,脸色微变,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又夸赞了几句。
二人又叙话几番,天色已晚,韩秦英回小斋内休息。于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安眠,总是记得小蛾的身影。但如目送飞鸿,难以留之。随即提笔写诗,留下首名篇,其辞曰:“只在秋江上,孤音何处闻。梦回千里月,愁入万山云。欲赋招难返,长怜思不群。此时还忆汝,书寄武夷君。”
兴致上来,随即又写下五首,共计六首诗。悲伤之情难以遏制,不敢言及小蛾,只假托鹤名,写引道:“余蓄一鹤,一夕开笼调舞,忽尔高逝。长望不还时,松房夜寂,风月清烱。独引步顾影,诵唐人想伊只在秋江上之句,因用首尾作诗六首,付童子长歌以招之。”
写罢,不胜唏嘘。呆立望月许久,方才睡去。
他这边睡了,而孙天朗则醒了过来。孙天朗在琴室当中,踩到朱弦琴前面的地上时,发现下面有回声,似乎是空洞的。这让他起了疑心,却又不敢言及,只好等韩秦英睡下后,才好施法挖土查看究竟。谁成想韩秦英诗兴大发,折腾半宿还没睡,这可让孙天朗十分焦灼,心道:“大半夜不睡觉,你折腾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韩秦英睡下,灯光已熄,没了动静。孙天朗起身,从怀中取出个小瓶子,倒出十几滴水银出来。这些水银一落地,就变成四五寸大小的小人,都穿着银色衣服。
变出九个出来,孙天朗指使它们道:“你们去那琴下挖洞,做好以后,我用月精喂养你们。”
别看这些人个子小,但极为善于挖土,不一会功夫就挖出好大的洞口。在此说明,这些小人全都是地下的水银成的精,有一次孙天朗盗墓时,从地底发现的。那地方地气超乎寻常的热,似乎其下有岩浆,把丹砂内的水银全都蒸馏出来,落在高低不平的小坑里,各自成精,繁衍出了个小部族。
这些水银精不吃五谷,以光芒为食。那墓穴当中有一夜明珠,常年累月散发出幽幽寒芒,它们就以此生存。
孙天朗觉得这些妖精很有意思,便全都收入囊中,带到了地上。这些妖精见到月光,如鱼得水,欢喜的不得了。从此以后这些妖精就跟随孙天朗做事,帮他寻找墓葬。作为回报,孙天朗就教它们吸食月光精华的法术,并且每隔一段时间,月光正好的时候,放它们出来。
这些妖精本身就生于地下,对于土地再熟悉不过,所以很快能挖洞出来。孙天朗手拿火折子过来观察,发现其中有口大缸,缸内悬钟,除此以外再无奇特的地方。
孙天朗又指使小人们把土埋好,不留一丝痕迹。等它们做好后,孙天朗带它们到园中吸食月华。现在不过初九,月光并不好,这些水银精修炼后,收效甚微。孙天朗为了酬谢它们,特意画了张符抛在空中,向太阴星君借些月光下来。
那月华冲破云层,直直落下,照在水银精们身上。为了画这符,孙天朗可是费了不少法力,盘腿坐下,接着星光修炼。
怎曾想,这一修炼,破除了太初园的奥秘!
北斗九星,除了众人熟知的天权、天玑、天枢、天璇、玉衡、开阳、瑶光七星之外,还有辅星和弼星。只是辅星、弼星只有得道之人才能见到,一般人无法看见,更无法凭借这二星用来修炼。
这次孙天朗通过此二星修炼时,忽然感觉比起以往,此次修炼的速度更快了些。他觉得奇怪,抬头这么一看,心中惊异难平!
原来太初院的上空,正对应着传说中的天籥星!
根据古书所言,这天籥星,在斗杓第二星西,主关籥开闭,明吉暗凶。北宫七宿图中无天籥,而天籥却在东宫七宿图左,箕宿之上,斗杓直指之,凡八星,其形如连环跳脱之状!
此星诸多典籍当中很少存在,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能见到此星的人很少。必须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得见此星。凡是见到此星的人,以后都将是大富大贵之人。太初院正巧在天籥星下,产生骅骖那种神异之物,也实属正常。或许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因为天籥星产生了异变,只是它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谁也没法察觉。
这些灵物的产生倒不足以让孙天朗在意,他所在意的是韩秦英。这样一个人,在天籥星普照下,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的人。难不成孙天朗万世的名声,就将落在韩秦英身上吗?
治家如治国,朱寘鐇连自家人都管不好,奢望他去治理一个国?那是不可能的。但韩秦英不一样,此人天性聪慧,看他对草木的整理,也算是仁心仁德之人。有如此仁义之士,不愁天下不治。
孙天朗因此下定决心,要辅佐韩秦英成就万世基业。至于朱寘鐇,用他名义攻打下朱厚照就行,再然后朱寘鐇就没用了。
到了天明,孙天朗跟韩秦英说及此事道:“此地有天籥星在,所以产生许多灵异。或许这里的草木虫鱼都已经具备灵性,韩公子多加小心。”
韩秦英大喜道:“这有什么好小心的?我的花草既然有灵性,那就知晓我对它们的情谊,如何会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