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广去见安惟学,在门外候了许久,才听见房间里面有回复,让他进去。
他进去之后,看到里面的情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可就是说不上来。当中的屏风仍在,四下的摆设都还跟以前一样,就是少了点什么。
安惟学披着衣服,从屏风后转过来,他的容貌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眼睛外面似乎蒙了层阴翳。声音变得很怪异,有点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好像在喉咙里撕扯了半天才讲出来。这样的变化,或许让安惟学很不舒服,所以他的话尽量简洁明快,问道:“你有什么事?”
邓广惊异了下,但想想可能是安惟学上火了才导致的,也不当回事,又恢复了淡定道:“回都堂的话,宁夏卫夜不收李果,想要当指挥,还请都堂写份文书。”
“这个好办,你叫他们等着。”安惟学看邓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邓广阴狠起来,咬着牙道:“都察院的书吏平常,昨天私闯进我家里,捣乱了我的生意!都堂,这样的人不能留,一定要把他削职为民,才能确保以后不出乱子!如若不然,他天天仗着权势压人,到我家中搜查,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一个小小书吏,你还需要跟我说吗?”安惟学嘲笑道:“你直接让他滚蛋就行,不要管那么多!”
“好的,我明白了!”邓广喜不自胜道:“以后这样的小事,不会再来麻烦安都堂的!”
退出屋子,邓广还沉浸在拥有处置平常权利的喜悦当中,走了两步,听见外面人声嘈杂,突然意识到那屋子里到底有什么不对了!
之前安惟学收纳许多妻妾在身边,只要有人接近都察院,都能听见莺歌燕舞嬉笑的声音。但是这次邓广来,却发现那屋里寂静的有些不同寻常!邓广回头又看看那屋子,意外的感觉有种阴邪的寒气从那边吹来。
“这不是邓朝奉吗?”胡尺看到他,就好像看见了财神爷,巴结道:“今天来,是不是发了利市,特地看望都堂的?”
“那倒不是。”邓广收回目光,笑道:“只是有点小事处理。”
“哦?”胡尺关切的问道:“是什么事?”
“昨天有个人到我家中闹事,被我赶了出去。”邓广气恼道:“今天我就是来剥夺他官位的!”
“这人谁啊,居然把邓朝奉都惹到了,可不能留啊!”胡尺随着邓广的气恼,也很生气,并且显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道:“走,我与邓朝奉一起去找那人算账去。我这个官虽说不大,但好歹也是九品半的职位!还是能插话的。”
“好!”邓广寻思着这也算是个帮手,同意了。为了避免自己人吃亏,邓广提醒道:“那人武艺厉害,要多带些人手才好。”
“这个好说,我认识好多净军,有他们帮忙,不怕的。”胡尺胸有成竹地道:“就咱们这些人,往那里一站,定叫他们吓得肝颤!”
“这个最好不过,要是能打他们出出气,更好了!”邓广想到那天客栈里发生的事就火大,他这辈子还没有受过如此大的屈辱!被别人教训过后,还忍气吞声的走了。这个他怎么能忍?随即和胡尺找了几十个净军,一齐找上孔道衡家,要寻个说法。
再说平常,自从他搬到这里,看过一次都察院以后,就再也没去过都察院。他在专心致志的看护洛洛,顺便和小蛾玩闹。现在他正跟小蛾在厨房里腻歪,完全不知道大难要临头。听见敲门声,平常诧异道:“这是谁在外面?敲门敲的这么急。”
“我看是谁家死人了,不然怎么会这样敲门?”小蛾冷哼道:“都快要把咱们的门敲坏了!”
“别这样说,万一是有急事呢?”平常和缓道:“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他们两个到了前院,推开门,就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堵在门外,手里都拿着器械兵刃。有两个人平常还认识,除了邓广以外,那个行人也是旧相识了。
“你不是那个行人吗?”平常惊异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邓广愕然道:“胡行人,怎么你和他认得?”
“何止是认得,简直是刻骨铭心!”胡尺牙咬的“咯咯”直响,恶毒地道:“冤家路窄啊!没想到时隔多日,我们还能见面!”
“我也没想到。”平常觉得世事无常,慨然而笑道:“自从刘家村一别,我都快要把你忘了呢!”
“你忘得了,我可忘不了!”胡尺握棍子的手不自觉的又紧了些,怒气冲冲地道:“要不是你逼我改换地点,我怎么会被安都堂打?我背后的伤痕至今还未消去!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我这样的痛苦!兄弟们别愣着了,给我揍他!”
小蛾大叫道:“不好了,御史,有人打来了!”
“小蛾,这点事就不要麻烦我师傅了。”平常抓起门闩,横在门口道:“这几个人,我一个就能全部打翻!”
果不其然,接下来无论来多少人,平常都抡起门闩挡住,并且加以拳脚回报。不多时,地上已经躺了成片的人。邓广和胡尺也未能幸免,各自中了招躺倒在地。这还是平常留手,不想让他们死在自家门口,不然早就下狠手了。
“你们还敢狂吗?”平常抡着门闩,发出“呜呜”的响动,步步逼近他们道:“我正愁这几天没有练手的,你们就找上门来了,真是时候!”
有人害怕,爬起来准备跑路,结果平常飞起一脚,把他踢到在地,彻底不能动了。
“还想逃跑?哪那么容易?”平常嘲笑道:“就你们这点人手,还不够我活动筋骨的!下次多叫几个人来,别再单纯的找打。”
说着,平常看向胡尺,冷笑道:“至于你吗,看来教训还不够!”
胡尺见平常眼神不善,惊恐道:“你别过来,我跟你说,我可是九品半的朝廷命官,你现在已经被革职了,不再是八品的官员,要是伤了我,后果自负!”
“八品官员?”平常愣了下,才记起来当时的事情,笑了出来道:“不是吧,你居然还记得那件事啊!”
“我当然记得!”胡尺难过的拍着地,眼里充满了不甘心道:“我从降生那一天开始,享受的就是人上人的生活!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让我变成一个乞丐!我恨透了那样的生活,所以我努力巴结安都堂,每天小心谨慎的做事,才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可就是你,你迫使我不得不离开刘家村寻找其他的地方让安都堂居住,耽误了都堂的行程。就因为这件事,都堂把我打的死去活来的,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屈辱!我好想回到以前,好想不被任何人鄙视!我恨啊!”
“啊啊啊!”胡尺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左手狠狠抓住地,痛苦地道:“我只是想简单的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可为什么我会沦落成今天这样,老天爷,我恨你!”
胡尺的行为把所有人都镇住了,邓广也不喊疼了,他默默地看着胡尺,不知道是应该同情他,还是该制止他。
平常也愣住了,他这辈子还没有见到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的。
胡尺的哭声把周围人都惊了出来,街里坊的都指指点点,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孔道衡也出来,看到这场景,疑道:“徒儿,你怎么把人打哭了?”
平常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师傅,他们几个找上门来要闹事。我就随便打了他们几下,顶多让他们疼痛好几天。而且别人都没哭,就他一个人喊的最厉害。”
小蛾详细解释道:“这个人原来是个富家子弟,家产败完了,又被人鄙视,当做奴隶使唤,他心里难过,所以哭个不止。这件事跟平常无关的,即使平常不打他,他也会哭的。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被我骗的倾家荡产的人都这样。”
“对的!”平常忙不迭点头道:“跟我没有关系!”
孔道衡皱眉道:“既然是自作孽,那有什么好说的?再哭也没用,快点离开,莫在这里丢人现眼!”
“就是!”平常也看胡尺不顺眼,讽刺道:“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不过是家财散尽罢了,至于吗?”
胡尺止住哭声,抹去眼泪,双手扶着墙,艰难的站起来。坚毅的忍受着痛苦,一字一顿道:“你没有经历过,是不会明白的。”
“我家比你家还要穷,我说什么了吗?我也没哭啊!”平常表示不理解,抓狂道:“而且明明是你来我家闹事,现在怎么搞的像我在欺负你啊!讲点道理行不行!”
胡尺没搭理平常,而是低头看着地面,紧咬牙关。待了一会后,他才离开,愣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这是什么意思,有必要搞成这样吗?”平常不解道:“无非是有几个人数落他败家嘛!至于这么难以接受吗?”
“你懂个屁!”邓广鄙夷地道:“这世上落井下石的多,而且看你过的越惨,就越是想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