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怒斥声，本就没了底气的燕孤鸿，心中顿时更慌。
回过头去一看，来的人，正是太师章九龄。
而对方的手中，还提着一柄其貌不扬的青铜长剑。
剑，已然出鞘……
“老师……您怎么来了？”
燕孤鸿的语气不由有些哆嗦。
他万万没有想到，章九龄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来。
直觉告诉他，对方是来保江尘的。
因为整个九州国，只有对付自己，才需要用到那柄剑。
他怕章九龄，一来，是因为对方乃是自己老师；二来，便是因为对方手中这一柄剑。
一柄上斩昏君，下斩谗臣的尚方宝剑。
章九龄看燕孤鸿还在装蒜，不由冷冷一笑：
“哼，老朽再不来，恐怕你就该以莫须有之罪，坑害我九州忠良了！”
“老师说笑了，寡人岂会做那种残害忠良的昏君？”
燕孤鸿的声音没有半点底气，听起来就像是蚊子在吹气。
“哼，那老朽问你，你可知道，是谁杀了祸世妖人秦无血？”
章九龄神色一厉，满面寒霜。
燕孤鸿结结巴巴地答道：
“自然知道，是……是白云宗的江尘道长。”
“很好！那老朽再问你，你可知道，是谁救了司空将军，让青州之乱最终平息，也让你这皇帝，如今还能高枕无忧地坐在龙椅上！”
“是……是江尘道长。”
感受到章九龄话语中的威严，豆大的汗珠，自燕孤鸿的眉角滑落。
原本他以为对方抽出尚方宝剑只是装装样子，然而现在看来，恐怕还真有斩龙之意！
“好啊，很好。这些功劳，你都是知道的。”
章九龄仰天长叹一声，有些悲哀地凝视燕孤鸿：
“陛下，老朽再问你最后一句，一个人若立下这等功劳，是该赏，还是该杀？”
看到章九龄居然开始拿袖子擦拭青铜长剑，燕孤鸿吓得急忙道：
“该赏！自然该赏！寡人早已想好了，要在晚宴之后，赐江道长……洗髓丹十万，黄金百万，那剑姬公孙大娘，寡人也赐给他！”
燕孤鸿说完后，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
章九龄却不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地在那长剑的剑身上哈气，好像要将剑锋擦亮一点，方便动手一般。
燕孤鸿吓得脸色煞白，急忙补充道：
“除此之外，寡人还要封江道长为……为一字并肩王，出入仪仗与寡人等同，可面君不拜！”
异姓封王，这是九州国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但燕孤鸿此刻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原则。
看到自己父亲当着众人的面被为难成这个样子，燕霓裳终于忍不住，走到章九龄身旁低声道：
“九龄爷爷，请您高抬贵手吧，父皇已经知错了。他毕竟是君王，在这么下去，今后难以驭下。”
有燕霓裳相劝，章九龄的面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那柄让燕孤鸿胆战心惊的青铜剑，也“呛郎”一声收回了鞘中。
“古人云，美女配英雄。以前的时候，老臣还愁公主嫁不到如意郎君。今日得见江尘，倒觉得有些般配，呵呵。”
“我……”
还没等燕霓裳反驳，章九龄已经转过头，看向了燕孤鸿：
“皇上，老臣年事已高，再无心力过问天下大事，恳请告老还乡。至于这柄剑……”
看到章九龄捧着剑走过来，燕孤鸿心中一松，抬起双手要去接剑：
“一柄剑而已，其实就算老师留作纪念，也是无妨。不过老师既然执意要……”
话音未落，章九龄却已面无表情地和他错身而过，走到了江尘的身前：
“这柄剑，老朽就赠给江尘道长吧。”
“嘎……”
燕孤鸿双手虚捧在半空，灿烂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看到对方当着众人的面，真的要将青铜剑交到江尘手里，他浑身汗毛不由竖了起来。
“放心吧，陛下，江尘道长既能忍辱至此，便绝非挟私报复之辈。”
章九龄言罢，将剑正式交给了江尘。
江尘本不想接，但心思一动，觉得长剑在身，或许对宗门有利，便先收了下来。
然而就在章九龄离开，众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江尘却发话了：
“陛下，误会既已解除，那太子的承诺，是不是也该履行了？”
冷不丁的一声，顿时让现场气氛再度降到了冰点。
燕丹的命，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取之无益。
但今日活命，多赖燕循的帮助，此刻，也该是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燕丹原本以为被章九龄岔开话题之后，便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谁知道矛头竟然再度指向了自己，不由大骇。
之前他已经夸下海口，要自尽谢罪。
如今可真算得上是骑虎难下了。
一身白色蟒袍的燕丹，“噗通”一声跪在了天刑身前，皇族威严，荡然无存：
“赤云长老，之前是本宫一时孟浪，错信了奸人的话，您大人有大量……”
“殿下，这条命，你和谁赌便去找谁，老夫无权处置。”
天刑俯瞰了对方一眼，不为所动。
燕丹此刻只想着保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东宫威严，当下手脚并用，爬到了江尘身前，抱着他的小腿，放声大哭：
“江道长，求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本宫一命吧，本宫被猪油蒙了心，本宫被猪油蒙了心呐……”
旁边的燕孤鸿，被他那没骨气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此刻江尘有尚方宝剑在手，他哪里敢瞎掺和，只能频频给燕霓裳使眼色。
原本若是求天刑，燕霓裳自能坦然开口。
但如今要求的，却是轻薄过自己，甚至今天下午还调戏过自己的江尘，燕霓裳的心中，纠结无比。
但旁边的燕丹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若眼睁睁看着对方“慷慨就义”，却实在不仁。
当下，燕霓裳只能艰难地挪动脚步，缓缓地来到了江尘的身前，为难地开口道：
“江师弟，可否……”
“可以。”
话还没开口，江尘便已经打断了她，让她不由微微一怔。
“哼，这个登徒子，之所以刁难燕丹，原来等的就是让我开口！实在讨厌，若你认为这点小伎俩便能吸引我的注意，就太天真了。哼，哼，哼！”
燕霓裳攥着粉拳，银牙咬得“咯咯”响。
却见江尘转过身，朝着燕孤鸿一抱拳：
“皇上，太子燕丹，乃是您和燕师姐的至亲，草民自可以仁义为先，饶他一命。不过，若是毫无惩戒，却是愧对我门内列祖列宗，以及十万弟子。”
“寡人治国，以诚信为本，燕丹虽是我儿子，但这条命，是杀是剐，任你处置！”
燕孤鸿看到儿子的小命保下，已经十分满足。
他知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的道理，故而说得大义凛然。
燕丹也是感激涕零，只差磕头：
“江尘道长您尽管说，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本宫绝对义不容辞！”
“唉，但愿殿下今后能三思而后行。”
江尘摇了摇头，接着朝燕孤鸿一拱手：
“所谓危难见真人，这样的太子，恐怕将来登基之后，并非万民之福。在下恳请皇上，为天下计，废黜燕丹东宫之位，待三年之后，再作考较！”